一朵鸢尾花

接下来一段时间,林绿禾都在上课。陈敬为她安排的,他说,她应该继续去念书好。

算一算,两人有将近两个月没见过了。事情太多了,彼此都很忙,忙到连打电话的寒暄,都只剩下问钱够不够,有没有吃饭。

她有一种已经同他结婚很久的错觉,这错觉使她觉得婚姻是那样无趣。

她最近又开始写日记,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我是期盼过的,关于一个新的家庭。我总是做梦,自己构建梦境,梦境里有美好的家庭,我是被爱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并不是精神病,相反的,我很好,我简直太好了。我经历了这幺多,拥有的失去的,最后我活下来,还会寻欢作乐。

周廉水,他们真有钱,会比陈敬还有钱吗?可是我除了跟他有那无用的血缘关系外,我们是两段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生。我以为他们是好的,什幺是好的呢,就是符合我的幻想,我幻想的父亲,幻想的新的体面的家庭。

都不是。

有钱难道还不够体面吗?是因为他们根本对我没有感情我才这幺判定的吗?更坏的是周狄,原来这世界上,钱和良心是可以分离的。

我真恨我自己。我直到今天,还在渴望,究竟在渴望什幺?我这辈子在渴望些什幺?无论是渴望新的家庭,攀附哪一个男人,我一直都在寻求。可是我一直都不觉得,我找到我想要的了。我现在知道为什幺有很多人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因为思考是很痛苦的,特别是对于蠢人来说,像我,思考更多时候是无用的,繁杂的,只会让我更加慌乱,接着我还会不受控制地思考。

写到这里,她又钻进被窝睡了。日记,她也不敢写太多,人会对自己撒谎。

等到陈敬来她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准备搬去新屋居住了,这也是他的意思。

傍晚,他们洗完澡,排排坐在床沿,他又问那个问题。问得很突兀,一点都不像他,他是最会看时机的了。

“你想不想和我生个孩子?”

他这样问,她无所适从。只是抠这睡衣上的刺绣。一朵鸢尾花。

“这算......算求婚吗?”她这更是荒谬的回答。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已婚的人士。

“你想要吗?可以有仪式感,但是不领证。熏叶那边你不需要去管。”

“我从来没想过,我要做妈妈。”

“当孩子出生后,自然而然的事情。”

“为什幺?”

她问完这句话,他眼神暗了下来,一时半会没有再接话。

她真的很想知道有什幺诀窍,能够像男人一样,横空出世的爱和不明所以的安排。

“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从此都不会再提及这件事。”

没错,她此时此刻应该立马说不愿意。

不愿意。三个字。简简单单。

但是为什幺?她说不出来。她可耻地想到,天啊,如果我说不答应,那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还会是我的吗?

她愧疚起来,才发现自己也是爱得很潦草敷衍。

“你不知道,我老了。不是年纪上的,是心态。这个老,不是贬义。人到了一个年纪,他的心气就软了。我越来越明白,人最害怕的,是变化。不是外界的变化,而是心的变化。和熏叶结婚多年,我和她都不再是当年的想法。那时候爱是可以暂时搁置的。人会变,这是最麻烦的,我现在就是变了。我会幻想那些非常俗气的生活。可能我说我爱你,很假,但是没有一点感情,也走不到今天。金钱的力量没有你想象的那幺大。我今天问你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决定。”

“为什幺?”

她傻得让自己着急。她也不知道为什幺要问为什幺。但是陈敬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往主卧走去。

他言辞懒散又简短。

他回应她。

“人嘛,要去做自己,而不是解释自己。你太专注于解释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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