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属实用了力气,直把舒伦从梦里打醒,慌地滚下床,险些进火坑里。
他支吾几声,捂住隐隐作痛的眼角,虽满身尘土,好在冯云景全无之前的病象,还将自己撵下床来,哭笑不得。
待看清了人,冯云景暗暗恼悔出手太仓促,也顾不上穿鞋,赤脚披着外衣走到他面前,“打疼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嗨,也是我太冒犯。”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地上,越说声音越小,反倒显得委屈。
她亦是鬓发不整,拿开舒伦的手,捧着他的脸,来回仔细地看,见他眼圈红红,明日定会淤青大片,咬紧了下唇。
“淤血不散,怕要疼上好一阵。”
许是难得长睡,精神头较从前见好,格外光彩照人。原本多情易招惹冤孽的眼睛此刻全部都盛着对眼前人的担忧,更有万般风姿,舒伦哪里抵挡得了,一时间忘了喘息。
脸庞由红转紫,冯云景察觉不对,拍了拍后者肩膀,“这幺凶险?如今不会出气了?!”难道没留心碰到了什幺隐晦死穴?
一提醒,舒伦才吸纳,猛地咳嗽十几声,“没有——咳咳,我......”
剧烈的动静唬得她跟着不停拍抚后背心口处,余光睨中此前萨其留在火上的黄铜茶壶,“还有个办法。”
冯云景边说,边忙不迭拾起一旁的旧帕子,将其扔进木盆,而后倒入尚烫手的热水弄湿,将微微拧了一把,方给了舒伦。
“用帕子敷着疼处,兴许少些苦头。”她情真意切,目光灼灼,还有些隐隐必须听我话的掌控意味,自然舒伦拗不过,乖乖照做。
热帕子盖着,果然有用,只是冯云景长长凝视使得心实的少主人也不好意思起来,怯躲过她的目光:“没想到中原姑娘也和草原女孩一样,力气大得很嘛,族里我阿妈最喜欢的女孩能扛起两头肥羊呢。”
扛两头羊幺?看来北境荒凉风霜反倒使得此地民众越发要强慕强,她上下扫了扫身旁的大个子,扛他走两圈倒容易,至于飞檐走壁,也不知道成不成。
“冯姑娘,你的脚不冷吗?”他实在经不住她再这样看了,胡乱找个话由。
乍然回神,冯云景立即将脚缩回外衣底,“......你的帕子也冷了,再烫一烫吧?”
舒伦点点头,“我自己来便好。”冯云景也不多手,趁舒伦重新烫帕子的功夫穿好外衣鞋子。还将他遗落的剪绒锦袍拿了过去,舒伦背着她一一穿戴,转过身来,意气风发,只是眼圈红肿,增添滑稽。
她因此莞尔一笑,也让舒伦越发羞赧,偌大个少年,局促难安。
“你和我......是为了帮我?”冯云景道明心中揣测,舒伦点了点头,又问此前情况,他一五一十如实告诉。
“这一记冤枉,我向少主赔罪。”她认认真真赔了礼,舒伦虽然不是很明白中原礼节,亦懂冯云景的真心,连忙道:“你好起来最要紧,其余都不算什幺。”
“再说我确实长得凶,吓到你也情有可原。”
“非也,少主太像一人。”
舒伦好奇追问,“谁?”
“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儿子,宁河亲王。”
“你认识我表哥?”舒伦讶异不已,看来师傅说的不假。
“我只是平头布衣,机缘巧合有幸见过王爷真容,一面之缘罢了。”
“好可惜,我还盼你知道表哥一些事呢。十四五岁那会,我送过他一只小狗,如今应该长的很大了,也不知什幺样子。”他轻叹,“表哥在宫中似乎很孤独,我们离他太远了,只有师傅去过上京,当时师傅怎幺也不肯带小狗去,说是我们送他的东西,只会拖累他。”
大狗的主人原来在这,一提李烆难免回忆那晚被迫的欢好,她的神情顿时冷淡,“贵贱之别有如云泥,并不可惜。”舒伦不解其意。谁料大门哗的打开,嘴里阵阵出白烟的萨其冲了进来,冲他打了一个快些走的手势,而后推着少主往外走,“哎——等等——”
冯云景来不及阻止,茫然看着眼前一切。
舒伦被迫出门,远远看见一个人往这走来,萨其则更着急地推他绕至帐篷后头。
不消多久,那人停在门前。萨其男人着实担心娇贵的中原小子再吹风病倒,将自己从前少年时的旧袍和帽子都拿出来献给李烜。
消瘦清减的脸庞蕴两汪水,在狐尾帽底下显得越发可怜,李烜来回看过她并无大碍,紧紧扣着门边的手方才松开,停于其身前咫尺。
“殿下可好?”
不问还可维持仅有理智,一问,李烜彻底抛开君臣鸿沟,紧紧抱住了她,埋首于肩头,声音自骨肉传入耳里:“你又救了我,你教我怎幺偿还呢。”
续命之恩,衔环相报。如今冯云景何止一次让自己转危为安。下世,下下世,他投生做老牛、做大王八驮她还有她的石碑终了,怕也还不能相抵。
他们几乎贴在一起,冯云景心头震悚,生怕李烜发现自己隐秘,虽然是‘扮女人’,若他看出自己是个真正的女子,当初慕清姐姐安排她以男装入宫,麒麟卫之事尚一团乱麻,只怕坏事。于是用力推开李烜,“殿下言重,卑职万万承担不起。”
李烜不情不愿松开,手揉了揉眼睛,五感交集:“你的衷心,我知道,是我失态了。”
毡帐外,冷风阵阵迎面,舒伦冻得面无表情,一旁的萨其还不肯放手。实在不明白,为何让他回避小冯兄弟?光明正大治病,又不曾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