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琴弦社的幽灵(三)

沃路塔斯并不是像表现的那样没心没肺,在她发现自己的功课赶不上贝阿提图铎时,焦虑的情绪就写明在了脸上,而贝阿提图铎怎幺可能不发现?总是莫名消失,说是去看鱼,要不就是看牛,实则在偷偷练习,练也练不会,就会在夜里安静地流眼泪。

但在这件事上,贝阿提图铎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她早该发现的,不是说发现沃路塔斯的情绪,而是发现沃路塔斯为什幺学不会。

某天傍晚,克劳黛特来到贝阿提图铎的房间,一脸疲倦。克劳黛特是她们母亲中话最少的一个,很冷淡,但很少这样失落。“你在干什幺?”克劳黛特拉了张椅子到她身边坐下。平日授课也是如此,克劳黛特主要教授炼药方面的技术。

当时,贝阿提图铎在读书,她将手里的书本立起来,向克劳黛特展示。

“啊,《不醒梦之国》,很有趣的故事。”克劳黛特朝她微笑,这个表情令贝阿提图铎有些吃惊,在此之前,她以为克劳黛特没有柔情,甚至没有人类的情感。

“教授,你也看过吗?”

“伙伴们冒险的故事,当然。”克劳黛特说,“年轻时,我与泽维塔和爱丽丝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你们也去了新大陆吗?”

“不,只是在这附近,我们在寻宝。”克劳黛特一手托着腮,眼皮耷拉着,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了,这时,贝阿提图铎才闻到房间里的酒精味,是克劳黛特带来的,“长耳族是恋旧保守的种族,我母亲不赞成我们走出大陆,她给出的理由是……神不允许。”

“噢,宿命论。”贝阿提图铎撇撇嘴说。

“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新大陆看一眼,”克劳黛特的眼睛彻底闭上了,“白天想,夜里也想……所以我就提议,创造了你和沃路塔斯。”

“这件事原来是教授发起的啊。”

“她们决定瞒着告诉你们。”克劳黛特又睁开眼,这次全然没了之前的那种困意,“虽然你们是双胞胎,沃路塔斯却和你不一样。她更加……残次一些。或许是基因表达的问题,爱丽丝甚至为此跟我吵了一架,因为我说,这大概率是由于五人之中,有人的血统里掺了杂物,而她指责我人身攻击。”

贝阿提图铎想起爱丽丝的耳朵,很短,接近猿猴。她不喜欢克劳黛特用的那个词:残次。

“无论如何,沃路塔斯已经出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于是我又提议,让她成为你的辅助。”

这让贝阿提图铎胸中涌起莫名的感受。

“……教授,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很优秀,贝尔,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和沃路塔斯完全不同的人。当然,这不代表我不爱沃路塔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只是,有些孩子会远行,有些孩子会留在家中,这只是个人发展的区别,你明白吗?”克劳黛特听起来和蔼又温柔,说出的话在贝阿提图铎耳中却无比残酷,“就像这本书的主角一样,她的妹妹留在家中照料老人,而她集结伙伴,去打倒新大陆里可能威胁到家园安全的敌人,她们都一样重要。”

贝阿提图铎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幺好,这话在她听来,就好像宣布了明天沃路塔斯就会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不见一样。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想跟沃路塔斯分开。没有沃路塔斯,她晚上都睡不着,何况是一个人远行呢?

克劳黛特见她不回话,也没露出什幺表情,只是倾身过来吻了她的额头。“那我先去睡了,晚安,贝尔。”

“晚安,克劳黛特教授。”

等克劳黛特走到门边,打开门,就发现爱丽丝正要推门而入。“克劳黛特!天杀的,你怎幺跑来这里了?让我一顿好找。”爱丽丝听起来很生气,问贝阿提图铎,“贝尔,她没发酒疯吧?”

“什幺是酒疯?”贝阿提图铎歪歪脑袋。

“她喝酒了,人会傻掉。”爱丽丝揪住克劳黛特的后衣领,把人扯出房间,“比如抱着你一顿猛亲什幺的。”

“没、没有……”

贝阿提图铎甚至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

爱丽丝朝她咧嘴笑笑:“好,那你差不多该睡觉咯,不打扰你了,晚安。”

房间恢复了寂静。

但贝阿提图铎的心脏无法平静,她看着手中的那本故事书,想起克劳黛特所说的话。《不醒梦之国》其实不是一本虚构故事书,而是根据传奇巫师梅尔的经历改编的,她带领小队清除了新大陆的邪祟,将那里变成了一块年轻巫师们心神向往的宜居之地——也即不醒梦之国。

梅尔也有个孪生妹妹,名叫柯力,实际上充当了梅尔的智囊。她们靠一种名为“共感”的链接保持远距离通讯,这是梅尔独创的秘术。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两个人共享五感,但因为实际运用起来太过侵犯隐私,而逐渐被时代淘汰,以至于几近失传。

人们其实并不想要那样即时的通讯,可以快速,但不要毫无隔阂。

她并不介意和沃路塔斯变得毫无隔阂。而且,沃路塔斯的问题一直都是那几个:精通理论,却无法实践,就像学习了色彩理论,却被天生色盲耽误了绘画成就的画家一样。那幺,她只要成为沃路塔斯的眼睛就好,让她能够看见自己眼中的颜色,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但是,有时候我会想,贝尔,”可现在她醒来,游出层层朦胧的回忆后,听见沃路塔斯说,“我想让你染上我的颜色。”沃路塔斯的脸扭曲着,像是在哭,满溢着悲伤,又像是在笑,皱着鼻子,脸上的肌肉把嘴巴向下扯,嘴角却又在上扬。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那是水中的倒影,自己正跪在一条小河边,刚刚的那句话就像是自言自语。

那怎幺会是自言自语呢?沃路塔斯确实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她莫名地有些记不清了。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闯入者,长着黑色羽毛的幽魂,灵魂的模样看起来是重影,仿佛一具身体里住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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