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于神前再见

因为恐惧不再永远在一起的半身离自己而去,使得自己失去所有存在的价值,而固执地想要将一切定格为永恒的“现在”。这就是沃路塔斯的执念。这一点,贝阿提图铎居然是过了那幺久后才恍然大悟的。

她并不是迟钝,而是同样被自己的执念所牵绊。琴弦社的家人,她怎幺能说放下就放下呢?那幺多生命都被她亲手害死了,即便沃路塔斯再怎幺包揽责任,贝阿提图铎也不会因此释怀。硬要算的话,难道贝阿提图铎就没有放纵吗?难道不正是因为贝阿提图铎的放纵,背着大人们悄悄给沃路塔斯开小灶,才会让自己的魔脉被污染。

有一次,她好奇问过爱丽丝,关于自己与沃路塔斯具体是如何出生的。她上课时曾学到过,人类的自然生殖与进食有关。当正值排卵期时,卵巢会进入吞食状态,抓取期间胃中食物包含的一切基因信息,分解并改变卵子的基因信息。而孕育胚胎的触发条件是荷尔蒙水平,当集齐了“足够多的性高潮次数”与“进食获取的基因”后,就有几率使卵子开始发育,成为胚胎。有些生物学家认为,性交与性快感与进食行为结合,有助于基因筛选。理论上,融合多少基因都是可行的,只要吃得够多就可以,但如果同时有五个母亲,就意味着这五个人中得选出一个“吃人”的,吞下其她四个人的基因。

当时,贝阿提图铎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那五个人真的分别切下自己的一块肉,和和美美地做了一桌子菜,坐在一起吃掉,然后开始互相性交,期盼谁的卵子能认为这是个制造母体备份的好时机,从而制造出一个胚胎。她不禁为这个画面感到恶寒。

“当然不是,”爱丽丝皱眉看着她,“你们是实验室的产物。”

“啊?”

“天呐,贝尔,这些家伙到底教了你什幺,”爱丽丝捂住脸,“好吧,我只能说……真实场景大概是,我们五个邪恶巫师围在一个大锅炉边煮汤,把自己的头发或其她身体碎片——我是指不需要刻意去切的那种——扔进锅里,直到把你和沃路塔斯煮出来。”

“噢,”贝阿提图铎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噢,好吧。”

“当然,也有人会为了优质基因吃别人的肉,但那是野蛮行为。”爱丽丝耸耸肩,坏笑道,“好了,故事时间,你听说过臭名昭著的‘克拉法尔食人魔’吗?”

“不!”贝阿提图铎捂住耳朵,“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一个很糟糕的事实是,在她和沃路塔斯开始性交之前,她都不知道生殖是怎幺一回事,或者说,并不确切地知道。她们有性知识课,克劳黛特曾教过她们一些,“所以,理论上,如果你频繁地自慰,也是有可能怀孕的,但是呢,一般来说,单人进行的性行为很难达到足够的荷尔蒙水平,也就是说不够双人或多人性交来得激动。而且即便达到了水平,怀孕还是很难。目前呢,学术界的主流观点是,孕育胚胎本质上是对母体的备份……我们刚刚说到,性高潮和疼痛激活的大脑区域有一部分是一样的,这被怀疑所谓‘性交中的刺激’,实际上是一种对‘濒死感受’的模拟。简单来说,线粒体以为你要死了,便赶忙制造你的备份,于是一个小小的你在子宫中诞生了,线粒体又为了这个新的你不要重蹈覆辙又死一遍,才加入了基因演化的机制,让你可以进行版本更新。”这是她学到的。但是,她并没有真的应用到实际中。有一天晚上,她翻身看着身边睡着的沃路塔斯,才意识到她们这幺些天都在做什幺。

沃路塔斯脱了衣服,正侧躺着,一边手臂弯曲放在脸前方,贝阿提图铎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腕内侧,感受着那里跳动的脉搏。她们接吻时,在交换彼此的津液,有好几次,沃路塔斯潜下去,用嘴含住她的阴蒂,将舌头伸进产道里,吞下她滚烫的体液,也有好几次,她们的产道贴在一起,那中间有多少次体液交换?那当然算是吃下她,在她体内也有沃路塔斯的一部分,并不是她们与生俱来便相同的部分,而是连同出生后变得不同的部分也一起回归到了体内。如果有一天她孕育了一个胚胎,那就是她们从未分开的样子。

“但愿天母不会生气。”那晚,贝阿提图铎轻声说,她凑近去吻了沃路塔斯闭上的双眼,沃路塔斯突然张开怀抱,将她揽进了怀里。

而现在,贝阿提图铎正在一点点将这些事忘记,魔兽的灵魂就像空气,将气球一样的她一点点充满,挤压掉原本的部分。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的爪子按在地上的盔甲剑士,突然忘了自己是为什幺在和她打架。

而且,这剑士又是谁?

剑士的头盔碎掉了,下面的脸也难以辨认。腐烂的脸,是不被天母庇护之人游离于时间循环外的代价,但是这个人是谁?琴弦社……远大理想……命运……贝阿提图铎努力回想着,告诉自己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幺?

沃路塔斯,但是沃路塔斯在哪里?

一定不是这个一直在追杀她的剑士。

剑士的长剑断了,她看上去也奄奄一息,贝阿提图铎决定施加压力,顺势使其窒息。剑士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只是颤颤巍巍地在她巨大的指间擡起手,似抓又似抚摸地滑过她粗糙皮肤的表面,已经没有嘴唇的牙齿一张一合,嘶哑地说了一句话。

贝阿提图铎如同好奇的豹子一般俯下身,倾听猎物的遗言。

“Satich,   Satich.”

当时,她没想起来这句话,被魔兽的本能支配,只想赶紧了结猎物,然后吃掉。等她将骨头也咬碎,回过神来只看见一地散落的盔甲与那柄断掉的长剑后,才想起来,这是虎鲸族会说的话。沃路塔斯就常常念叨虎鲸语有多浪漫。

“Sa-tich,Sa是‘在……中’,tich是‘泥土’,于泥土中再见,死后再见,也就是永别。这个说法太厉害了!不像长耳族,就只会很没情调地说:永远不见。”

而在外界,新的黎明已然降临,醒来的约塞涅正捂着脑袋,被后遗症之一的头疼折磨。蒙刻伊忒给了她一碗还热乎的羊肉汤,她也没胃口吃。

“后来呢?”她问蒙刻伊忒。

“后来她俩决一死战,大概是贝阿提图铎赢了吧——抱歉我真的分不清谁是谁,然后赢的那个用魔兽的身体将这一具腐烂掉的修复了。”

“那沃路塔斯呢?”

“死了。”蒙刻伊忒的语气就像在描述一片落叶掉下来。

“那竖琴是……”

“舍弃了眷恋的贝阿提图铎,其强大之处获得了竖琴的认可,被毁坏的竖琴之魂与因果剥离实验的核心融合在一起,让贝阿提图铎有了主动暂停、启动时间循环的能力。”

“呃,好吧,”约塞涅欲言又止,盯着窗外那只专心致志刨胡萝卜的类似半人马的生物。山羊角,马身,人手,长耳,金发,能在那张脸上找到双生子的影子,却又不完全一致……这是和魔兽融合后的版本。“我是说,这个东西……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对吧?”

“是啊,等你吃完饭。”

“呃,那这个……这位……这名……她怎幺办?”

“唔,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带上她,她的心智稍微退化了,但法力十分强大。”

约塞涅撇撇嘴,舀了一勺羊肉汤,放进嘴里,被烫得吐吐舌头。

“我没什幺意见,”但她也开心不起来,“但我得先把布拉弗她们安顿好再走。”

“当然,你可以好好休整一番再启程。”

“唔,在我们分别之前,记得兑现你的奖励。”

“分别?”蒙刻伊忒拿着锅转身,她正在洗煮过羊肉汤的锅,还有杀过羊的菜刀,“为什幺要分别?”

“你忘了吗?我正在被流放的路上,你总不能跟我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不,约塞涅,”蒙刻伊忒擦擦手,来到她身侧,双手捧住她的脸转向自己,正色道,“你不能回被流放的地方,事实上,你得跟我走,我们签下了血契,你必须听我的。”

约塞涅确实有点忘了这茬儿,她顿了顿,问:“……跟你去哪里?”

“跟我去拯救世界。”

蒙刻伊忒朝她眯起眼睛笑道。

“你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

“我希望至少在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结局里,你是。”

“但你也只能接受这个时空的故事了。”

约塞涅没话说了,还能怎幺样呢?她叹了口气,默认了,正准备转回头喝汤,就被蒙刻伊忒飞快地亲了一下嘴巴。

亲完,蒙刻伊忒转身朝里屋去了,还故意有些嫌弃地留下一句:“都是羊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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