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狐狸(拜师、破妄)

薛依依甫一苏醒,还未等视线清明,便觉脑袋被一只手轻轻抚过。陌生而温润的触感引得她不自觉晃了晃头。

“醒了?”清冷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仰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寒潭般的眸光里。

眼前女子容颜似月华凝就,眉间霜雪暗藏,青丝垂落如流光晕染。薛依依被这般惊心动魄的绝美摄住心神,连周身异状都没有察觉。

她本能张口欲言,喉间溢出的却是细弱呜咽。

薛依依怔住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陷入昏迷前的记忆开始逐渐复苏。

她试着擡起手——或者说爪子,蓬松的绒毛覆盖着淡粉的梅花肉垫。记忆如潮水漫卷,逐渐清晰的不仅仅是穿越重生的认知,还有陌生与未知带来的恐惧。

我在哪?我是谁?为什幺?一系列疑问压在薛依依的心头。寒意顺着脊背攀爬。

混乱思绪被雪松的冷香截断。薛依依不自觉往温暖源深处蜷缩,尾尖在玄色广袖间微微发颤。

薛依依放弃了迷茫的思考,她现在唯一确定的,只有围绕着自己的温暖怀抱,和环绕的暗香。

在这沁人的香味中,慌乱的薛依依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再次望向那个抱着她的神秘女子。

或许源于新生幼兽对睁眼所见第一人的天然眷恋,又或是穿越者身处未知时抓住的救命稻草,再或是眉心那道神秘牵绊的异动——薛依依尚未意识到时,已将那抹霜雪姿容深深烙入了心灵甚至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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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陌殇垂眸看着怀中幼兽,小狐狸湿润的瞳孔中印着自己的脸。

狐狸琉璃紫玉般的眸中流转着已开了灵智的清明,全然不似初生兽物的混沌。心中暗叹幼狐才三月,神智已明。而这般天生灵识,应是承了白狐族最后的卜天造化。

她托起幼狐,让她更靠近自己,怀中的小兽瑟缩着。分明能感知小兽经脉间未散的惊悸,这小东西却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仰望她。

雪陌殇感到怀中的幼狐在逐渐适应自己的抚慰,小狐狸试探着用脑袋轻蹭她掌心,细软绒毛扫过她握剑的薄茧。

感受着掌心幼狐的体温,雪陌殇幽蓝的瞳孔流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的关门弟子。”霜旻剑君屈指轻叩幼狐眉心,看着那小东西在衣袖间滚成雪团,“名字......”她目光掠过小狐狸随呼吸起伏的银毫。

“便唤雪拂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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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宗如其名,根基在于七座玄奇迥异,各不相同的山峰,呈周天星斗之势。栖霞峰镇守中宫,玉泉、渡厄、锻魂三峰如三星拱月环伺其周。东南璇玑峰接天贯日,终年吞吐云霭;无相峰虚实轮转,空间格局时常异位,显化于宗门各处。

七峰之北,霜旻剑君所居的鸳影峰最为神秘。

倒非此峰有何通天彻地的玄机——七峰之中,其余六脉皆是香火鼎盛。玉泉峰座下弟子已传至第七代,锻魂峰外门弟子更逾三千之数。唯有鸳影峰寒潭照孤影,莫说弟子,便是洒扫杂役都不曾留得半个,唯有巡山鹤使偶尔掠过苍松翠柏。

然霜旻剑君威震八荒之名,便撑起七曜宗泰半盛誉。那柄孤鸳剑出鞘时的寒光,至今仍镌刻在魔渊断崖的冰棱之中。

每年仙门大典,多少剑修天骄竭尽全力,拼得头破血流也要破七曜问心阵,不过求个在鸳影峰前叩首的机会。

如今宗门大选早已换了章程。各峰主已退居幕后,改由座下亲传弟子代行遴选之责。若遇惊才绝艳者,峰主方会破例现身,将其纳入本脉亲传——或亲自收入门下,或令徒子徒孙中修为相契者教导。

百年间唯有鸳影峰始终沉寂如潭,倒教世人默认了剑君道心澄明,除魔卫道之外再无挂碍。

那些曾见孤鸳剑贯长虹的修士,至今说起仍要抚掌而叹:“三尺青锋搅天河,十万邪魔血凝冰。唯有剑君这般,才悟得出那无匹剑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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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峰与其余诸峰不同,未设单一传承道统,七曜宗万千基本法门皆可在此峰学宫里流转,整个七曜宗外门弟子乃至部分内门弟子的基础修行皆在此进行。

此刻晨曦漫过九曲回廊,白玉学宫檐角垂落的青铜铃在晨风中轻响。千级青玉阶上随处可见形形色色的门中弟子,灵雾缭绕的演武场里,修士的剑气正与符修的朱砂笔锋交错生辉。

学宫廊阙间人影如织,往来弟子皆在谈论同一桩奇闻——霜旻剑君竟破天荒收徒了!这一消息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霜旻剑君...当真收徒了?”膳堂东北角的八仙桌旁,青衣弟子捏着竹箸敲了敲釉色瓷碗,碗中灵米热气蒸腾。

邻座白衣少年压低声音道:“此前前剑君携许多弟子出山,连镇守学宫的陈师兄都随行了。”少年顿了顿,“据随行的师兄说,那弟子正是此番外出寻得。”

“也许只是天赋异禀,破格引入宗门呢,未必是剑君亲自收徒吧。”另一弟子问道。

“断不会有假。”白衣少年接着说,“昨日鸳影峰的鹤使衔着剑君的玉令,在鸳影峰与印名殿折返了数次,很多人都看见了。”

印名殿是七曜宗所有弟子记名名册所在,负责弟子的管理,亦保管着所有弟子的魂灯。

白衣少年接着道:“若不是点魂灯、立名册,哪有这般阵仗。”

“如真是这般,那我们岂不是要多一位小师叔祖?就是不知何等人物,才能入剑君的眼。”

“反正不论如何,剑君弟子的基础修行,总归要来咱栖霞峰学宫的,到时候便可一见风采。只是剑君开了这先例,不知多少拜帖得往鸳影峰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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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弟子纵有千般揣测,却不知他们翘首以盼的小师叔祖,此刻正蜷在霜旻剑君襟前沉眠。

雪拂衣少有醒转的时候,两世因果灵魂,天机造化,诸般命数交织使得雪拂衣的神识多数时候处于混沌之中。

识海深处,薛依依漂浮在无垠深潭之上,周遭是没有边际的黑。

墨色水面忽然漾开涟漪,一缕柔光自虚空浮现,似月华织就的道纹轻轻摇曳。这抹灵光牵动她魂魄震颤,引得神识不由自主地溯流而去。

忽有光芒自身后亮起,更强的牵引感自身后传来。薛依依回首望去,墨潭中升起了一片片水镜,每一片水镜中都涌动属于薛依依的过去。

那些水镜中播放着薛依依曾经的回忆。水镜里熟悉的画面给薛依依混沌的思考带了锚点,那种安心和稳定之感使她停了下来。

她萌生了回去的想法,但这想法,也只有仅仅一瞬。

薛依依没有亲人朋友,水镜之中,只有她孤独寂寞的画面。她曾经的所有经历,所有情感,都只能埋藏在自己一个人心中。

那里不是家,更像一座虚无的囚笼。

“我不是薛依依了。”神识空间中,薛依依这般说道。

也就在这一刻,所有水镜中回忆里的薛依依都停下了动作,透过水镜向她看来。“薛依依”们面无表情,凝望着她。对视良久,薛依依下了某种决心,转身再向那光纹而去。

身后的拉扯之感消失了,只有那道纹中的光,牵引着薛依依的方向。在这混沌与迷茫中,她不仅抓住了这抹光,更想起了那美好女子的面容,那温暖的怀抱和暗香。

不知过了多久,薛依依终于来到了光纹之前。再回望,那些水镜与水镜中的“薛依依”都已消弭在黑暗深处。

但她似乎还是清晰的瞧见了,那些“薛依依”眼神中流转的情感——不是挽留,而是解脱,或是释然。薛依依不再犹豫,进入光纹之中。

道纹流转间,薛依依的神识如坠云梦泽。银色道纹,薛依依的灵魂和一道幼狐魂影交织融合,温和的水波涤荡过每道魂隙,前尘往事化作星屑沉入渊底。同时,一股明悟自识海升起。

“我是雪拂衣,我为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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