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影峰上时光流转如梭,十年光阴在弹指间匆匆流过。雪拂衣气府之中灵气涌动,已然行成了凝实的道基,更多的灵力围着基底环绕运转,包裹运行间,竟已隐隐有了化丹之势。
此刻雪拂衣修为已经到达了筑基巅峰。
这十年间并非全然囿于鸳影峰,偶有仙门要典之际,雪拂衣亦会随师尊踏出山门。或是某位仙君寿宴,或是宗门长老缔结道契之典。
纵使接下请柬赴会,于专设席位完成了规程礼数。但之后的仙餐宴席,众修士互敬仙酿,觥筹交错的场合,剑君是断不会参与的。
若是新秀云集的盛会,剑君往往在首轮贺仪结束后便拂袖而去;若是德高望重的修士的大典,也不过端坐席间垂眸入定。满堂珠玉琳琅中,后辈弟子自无人敢执盏近前惊扰,同辈修士亦深谙其性,颔首示意便算周全礼数。
不过近年各派盛会之间,剑君颈间总环着一圈狐裘——这自是雪拂衣所化。
雪拂衣狐身成长的很快,不出一年变身长近两尺,蓬松的狐尾更是比身子还长出寸许。
每逢随师出行,她便敛去气息化作绒尾围脖,静静盘绕在师尊颈间。倒非剑君禁其现世,只是小家伙身份实在敏感,牵扯颇多。
想出门见见世面,观尘寰万象,唯有这般权宜之计。纵有眼力毒辣的大能窥破狐裘真身,也只当剑君心血来潮豢养了只雪狐灵宠。仙门中素来奇事颇多,谁又会为件皮毛饰物多费口舌。
雪陌殇对雪拂衣言明,待其突破金丹,便可脱胎换骨修成人形。此化形并非精怪之流浮于表面的幻化之法,而是真切的第二重肉身。这也是通灵白狐一族的天赋神通。
届时,雪拂衣便可以剑君首徒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下山入世。
闻得师尊此言,雪拂衣绒尾轻扫间,所想的却是即便等化了人形,也还是要如这般依偎在师尊身侧,若化形之后再不能享受师尊的怀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只是那具人身究竟会是何等形貌,好奇的小兽偶尔也会支起耳尖,看着天镜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近年邪魔祸事频发,剑君自当仗剑镇守仙关。这时候就不能捎带上小狐狸同行。以剑君的通天修为,自能在汹涌魔潮中把小狐狸护得滴水不漏。但灵狐的身世命运与魔族渊源颇深,千丝万缕因果未明,雪陌殇断不会带小狐狸冒险。
千里之外荡魔诛邪时,玄衣剑修常负手立于魔骸之上,右手无意识地虚抚,却只触到包裹左臂的袖袍。怔忡间方才摇头失笑——那团惯常蜷在臂弯的雪绒,此刻应该正安然团在鸳影峰湖畔云居的暖榻之上。
雪拂衣曾蜷在雪陌殇的膝头问:“师尊这般净洁的人,怎有着陌殇这透着血气的名讳”雪陌殇答曰乃是她命格冲煞,先天剑心噬尽亲缘,遂以凶制凶,取血煞之名,以求均衡。
小狐狸却实在参不透其中玄机——若说师尊身负凶煞,那分明是悬在诸天魔头颈间的煞星。世间怕没有哪般凶煞,能影响师尊这孤峰悬月般的人物。
雪拂衣不再深究师尊的名讳,倒品起自己的名字来。“拂衣,拂衣......”小狐狸晃着头反复念叨,耳朵随着思索折起复又挺立“师尊当年可是见着我拂雪而行的模样,才取了这个名?”
雪陌殇垂眸擦拭着孤鸳剑未应声,唇角却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待到小雪狐绕着剑穗蹦跳得乏了,自会跃到她怀里蜷起,团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双盛着烟霞似的紫眸总要定定凝视着她许久,方伴着清冷松香渐次阖拢,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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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又是五年光景。
涌动的灵气环绕着内里的核心运转着周天,核心周遭的灵力已经开始脱离离散的形态,逐渐转化为同核心基底一般的凝实质感。
这是筑基圆满标志性的金丹雏形,此时雪拂衣距突破境界、结丹化形只余半步之遥
小狐狸趴在师尊常年盘坐的龙鳞松台上,三条狐尾绽开,在空中舞动——一条是肉身本相,余下两条是随境界提升生出的灵气显化。此举正是在尝试汲取灵力,准备一举突破。
雪陌殇站在灵狐身后,素手虚擡之间,整个鸳影峰顶的灵气向着此方汇聚,使得天镜湖畔灵气分外浓郁,连空气流动都隐隐有了迟滞之感。
随着环绕基底周遭的灵气被完全固化,雪拂衣气府中的灵气蜕变成了崭新的形态——一颗浑圆凝实的灵气大丹,第四条灵尾舒展开来,这也标志着雪拂衣正式成为金丹期的修者。
缕缕流光自金丹中溢出,包裹住小狐狸的身躯,交织成一人高的光茧。
液态灵气顺着小狐狸的经脉游走,渗到四肢百骸,裹挟着每一寸皮肉、筋骨开始随着主人的心念牵引,分化衍生出另一重截然不同的形态。
人身初成之际,雪拂衣心底升起明悟。虽然是真正的血肉躯体,却仍可以在人与狐狸间切换。
随着灵茧渐次虚化,逐渐现出其中闭目趺坐的少女。少女似是及笄之年,却在嫩白的肌肤,纤柔的身段衬托下,显得更幼小了些。
霜发流转如瀑垂落腰际,额间缀着碎雪般的银丝。发顶探出一对茸茸狐耳。凝脂般的面庞似冬日新雪,寒烟描摹的柳眉,雪蚕丝般的睫毛轻颤,半阖眼睑遮不住其后琉璃玉石般的紫眸。往下是玲珑的琼鼻,朱玉般的唇瓣带着少女青涩的柔美,又晕着三分狐族的娇媚。
少女玉颈修长,锁骨处盛着月光凝成的清泉。两朵雪丘初绽的弧度恰似含苞菡萏,两点樱红缀在羊脂玉般的乳肉上。滑嫩的腹部向下是光洁的幽谷,四条狐尾在少女身后舒展铺陈。
随着光茧完全消散,少女发顶的狐耳和身后的狐尾消弭不见,狐狸的竖瞳也变化为人类的瞳孔。
看着眼前美景,雪陌殇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随即走上前,将早准备好的素袍披在少女的身上。
雪拂衣睁开眼,眼前是一如既往的师尊的霜颜。恍惚间竟与初醒那日重叠——云端孤月独照她这一捧雪色,高贵的神明被她一人分得了全部的宠爱。
少女的紫眸里倏地盈满了泪水。
心底随着眼泪漫出的却不是悲戚之情,而是无与伦比的喜悦。雪拂衣想挤出一个温婉的微笑,深情地呼唤她的师尊;然后用久违的人类的臂膀,拥上师尊的身体。
但少女呆住了,身体陡然凝滞。
灼烫的情愫在心底奔涌如潮,带起的激流却被面部肌理无情地拒绝——少女的面庞好似冰凉的面具,任凭主人如何指使,都无法给出一丁点的回应。
美丽的面容似是被冰雪冻结,只保持着人偶般空白的神情。雪拂衣慌忙间想要开口说话,唇齿却重如千钧玄铁,舌头僵硬无比。
“师......尊......\"少女拼得浑身力气,才勉强挤出一声带着气音的断续低唤。
少女站起身,控制着四肢运动,身法流转、活动自如,分明与前世无二。唯独面部肌肉没有神经似的不听使唤,连皱眉这般简单的神情都做不出。
将少女的诡异行径收入眼中,雪陌殇心中略感疑惑。似是想不明白寻常活泼灵动的小狐狸,化形之后怎是这般如同失了七情六欲似的神色。
雪拂衣似是察觉到师尊的疑惑,正欲开口解释。僵硬的唇舌却是好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于是少女心念微动,催动法诀欲要变回狐狸,却绝望地发现——除开变回了竖瞳,长出了狐耳与一条尾巴,仍是保持着人身。
雪拂衣彻底急了,一对狐耳高频颤动。少女伸出手指戳戳自己无知觉的脸,复又指指自己的嘴,然后对着师尊疯狂摇首。
少女滑稽的姿态,一眼便可分辨情绪的狐耳与冷漠的神情形成剧烈反差。竟是惹得一分笑意,攀上了剑君那久覆霜色的眉梢。
少女竖瞳倏然圆睁,怔怔望着那抹破冰的弧度好半响,直待耳尖灼得快要滴出血来,才慌乱垂首。无表情的脸竟是染上了一抹绯红。
“师.....尊......\"仍是僵硬的低唤,却明显带上了嗔怪的羞意。狐尾在少女身后不安地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