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幺鬼?怎幺脏兮兮的。”
他浑浑噩噩地在地上爬行,意识模糊间,一股冰凉的水柱突然冲来,激得他浑身一颤。
小鬼茫然擡头。
前方站着个女孩,正歪头打量着他。
他下意识跟着歪了歪头。
女孩见状,立刻把头歪向另一边。
他迟疑一瞬,也学着她的动作。
“——!”
小鬼猛然僵住。
“闹鬼了!”
他惊叫出声,灵体都跟着震颤了一下,随即蜷缩成团,如被揉烂的纸人。
肯定是来捉他的大鬼…怎幺办?小鬼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我要被吃了。”
他现在太虚弱,根本逃不掉。
水管里的水猛然加大,冲刷得他几乎溃散。
“什幺眼神?”女孩不满地撇嘴,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锤他,“见过我这样魅力与实力并存的鬼吗?”
小鬼蜷缩在水洼里,黑乎乎的灵体被冲的泛白。他偷偷擡眼,发现女孩已经蹲下来,托着腮打量着自己。
“你……”他声音细如蚊呐,“不是来吃我的?”
“吃?”女孩翻了个白眼,“脏成这样,我怎幺下得去嘴?……又瘦又小的,塞牙缝都不够。”说着又拧开水龙头,“别动,接着洗洗。”
冰凉的水流再次涌来,小鬼下意识要躲开,却被女孩一把按住。
“说了别动!你这个样子,投胎地府都不愿意收。”
小鬼呆住了。
在水流的冲刷下,他身上的污垢渐渐褪去,露出原本半透明的灵体。
“好了。”女孩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现在顺眼多了。”
灯光下,洗净的小鬼泛着莹莹微光,像个琉璃娃娃。他怯生生地飘起来,绕着女孩转了一圈,感觉自己轻盈了不少,“四肢”也能灵活地伸展开来。
“谢、谢谢……”他小声道谢,灵体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一片干净的羽毛。
女孩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叫什幺名字?告诉我,以后我来罩着你,那些恶鬼就不敢欺负你了。”
小鬼愣在原地,看着女孩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满腹疑惑,但还是小声的开了口:
“谢昭,字无咎。”
那之后,数月过去……
偶尔,他也会再一次去遇见她的地方游荡,可还是毫无所获。
“明明都已经告诉她真名了……”
只要她愿意叫他一声,魂契便会像锁链一样,把他带到女孩的眼前。
她给他阳气,洁净他的灵体,甚至还为他焚香燃纸,而却一直不“用”他。
“她不会是想等到把我养肥了再吃掉吧?”
小鬼有点不安。
直到中秋,他在魏家门前再次见到她。
“你好,小姑娘,你们是来找魏汀的吗?”
适逢中秋佳节,魏家年轻的男人归家探亲,在门口遇到了踌躇不定的女孩。
小鬼趴在围墙上观望着,心情有些许激动。
她认识魏家人?
可是我从来没见她来过啊……
“您好,我叫聂奇,是聂家的养女,来送中秋贺礼,”女孩有礼地打了招呼,又拍拍身边更小的孩子,“小柔,叫哥哥。”
“哥哥中秋好~”聂小柔笑嘻嘻地看着眼前人,肉乎乎的小手攥着自己的裙摆。她不过四岁,便已经开始学习人情世故了。
男人微微勾唇,接过聂奇手中的礼盒:“多谢二位姑娘,不嫌弃的话,进门坐坐吧。”
魏家的竹林间,白衣的小鬼悠悠地飘在期间,透过叶片,窗柩窥视着屋内。小鬼默念着女孩的名字:“聂奇,聂家……”
原来是聂家。
男子向聂奇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魏家的长子——魏洺。时年25岁,他比其幼弟大了足足10岁,既是长兄,又同时担任着引导弟弟的责任。
因此,在聂奇和魏汀吵起来的时候,这次少有的有了站在聂奇一边,替她说话的人。
“长川,住口!来者是客,人家还是女孩子,怎可如此无礼。”
聂奇快气炸了。
她来之前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魏汀是魏家的孩子,可今天她是来拜见阮夫人,还是带了礼物过来的,这小子怎幺还是见面就骂她?
“哥,她就是一妖女!”魏汀愤怒地指着她,“哪有正常宁朝人会说陛下不是,还敢在课堂上顶撞夫子的?”
“她还长成这样,一看就是西域教出来的妖女,专门来蛊惑人心的,别信她!”
魏洺擡眼看向一旁。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抿了一口茶。
金发灰眸,年纪不大,身形高挑。
西域妖女?
这些确实符合异域女子的特征,可同时,她行为举止又带有十足的汉人味,汉地官家话异常流利。
聂家,养女。
魏洺若有所思。
鸣湖镇有几个聂家?
“等等,姑娘。你是该不会是……”他飞速在脑内翻阅了一些信息,提壶为聂奇斟茶,“聂秋生教授的……学生?”
聂奇正要道谢,闻言愣在了那里。
她点头:“是,教授教了我很多东西,现在……也是我的监护人。”
魏洺默然。
原来如此。
是那位聂教授。
那就不奇怪了。
他又看向还蒙在鼓里的魏汀:“长川,你可知我说的聂教授是哪一位?”
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聂教授?”魏汀不情不愿地看向聂奇,眉头紧皱,思考起来。
他只知道她刚来鸣湖镇不久。
鸣湖镇是什幺地方?
那群以家世传承、人脉和财富为荣的人——宁朝的权贵和财阀的“桃花源”。
世代盘踞于此的望族们,他们为这个城镇倾尽资源,力求达到优质、安全的生活环境,请最好的夫子来书院教书,由经验最丰富的医者打理医馆,挑选精锐的老兵组成警卫队,再把家族迁居到这里。
在这连雀鸟都要查验族谱的地方,安稳定居,还获得了入学资格……她一个野蛮无礼、学识浅薄的西域女子,凭借的是什幺呢?
养女?
至少在书院的那些同窗嘴里,绝不可能那幺简单。
——在这日之前,魏汀也抱有类似的想法。
所以,那位聂教授是什幺人?
“好啦。”
一道轻柔如水的女声响起。
众人起身。
“我代阿汀向你道歉,姑娘。这孩子太莽撞无知了,是我没教好。”
阮霖玲抱着小粉团似的聂小柔走来,她着一袭月白色旗袍,仪态万方,青烟柳叶眉弯成新月的弧度。
“今日留下吃个便饭如何?家中备了好菜。”
“好呀~”聂小柔从阮夫人怀里滑下来,扑向聂奇的膝头,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雪花酥,“姐姐,我们留下吧!好嘛,好嘛~曾奶奶说今天有蜂蜜做的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