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芹藻的反应,果然很值得琢磨。
在看不清周遭的黑暗里,在男人短暂的沉默之中,顾采真的想法,如上。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高烧让双目很涩,明明蒸腾的体温烧得眼眶内不断产生生理性的泪水,眼珠却始终突突地涨干难受。
头也很疼,脑袋昏沉得像是被高温一并煮沸了。
她的眼神中虽有欲望催发的暗火闪烁,但依旧竭力保持清明。
季芹藻又听到少女继续嗯唔了两声,似乎并未察觉她自己说了什幺不该说的话,她重复着,仿佛这样可以坚定某种决心,“嗯……不可以……喜欢师傅……”
接着,他的小弟子似乎是吸了吸鼻尖,不知是呼吸不畅,还是被强烈的幻觉逼得想哭却又忍住了。
静默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唉……”
顾采真的耳后,便像是吹拂过一阵温软清新的风。
后脑颈处穴位上的凉意,被这软柔的气息吹得和缓了几分,乌发轻轻颤动,青丝之下点滴化开的药水,都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夜丝雨。
她似乎是舒适了些,也不知是因为针灸的药效,还是因为他气息的吹拂。
但欲望依旧存在着,与她微不足道的体力形成鲜明对比,割裂无比地在她身体里怂恿着她,对他再说点什幺,再做点什幺……
顾采真不清楚,自己在先前几次有他在场而不受控地发作时,到底对季芹藻都说了和做了什幺。
她只是确定,自身最大的秘密还没有暴露。
但其余的……
那日,在热气氤氲的屏风后,药浴之中的她深陷迷魂掌诱发的情欲燥热,既煎熬又厌烦,和季芹藻之间那个缠绕着丝带与热意的似是而非的吻,让她欲望涌动的同时,也疑窦丛生。而他不退反进,主动贴上她的唇之际,说出来的那话,更一看就是经她之口的言语。
他不过是听过后,在同样的情境下,予以反述。
因为,那些话,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用少年的身份,对男子说过无数遍。
且季芹藻这样自视清高的君子,哪怕真的成心想骗小姑娘,也不可能直白地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
更何况,上一世的他在被重回归元城的她于密室内强占欺辱前,根本还是个青涩的雏儿,一看就没有与人欢好的经验,而之后从他与“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更能看出,他也丝毫不懂,有情人之间正常情况是如何交谈相处的。
所以,现世此时的季芹藻,显然还清心寡欲着,怕是压根连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可她清楚,他其实是喜欢男人的。
上一世,她的好师傅明显是对那个强迫他就范的“少年”心动了。
只不过因为身子天生敏感,加上他不知相思蛊到后来都没有解除,而他的身体又经过“少年”跟她先后的百般折磨与调教,随便碰一下就会很好肏开,这才导致他对于男女之事有种混乱的认知,也始终不明白为何在床笫之间不管是谁,都能将他弄得情潮迭起,不堪忍受——这个谁,当然仅限于“少年”,或她。
但其实,“他”与她,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怎幺说呢,将已知的前世记忆归结到一起,就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在药浴之时的所行所言,不会是为了引诱她。
哪怕,那会儿的他,真的很诱人……顾采真刹住没必要的浮想联翩。
她的身体很热,体表热来自于发烧,胯下热来自于欲望,她没必要亲手再给自己添一把火。
他那时只可能是想要“引导”她,为她祛邪化毒,毕竟这想法也不是他头一回流露并尝试了。
而如若那个“芹藻”的称呼还不能说明什幺,那幺,那句要她说“喜欢他”的言语,能说明的事情简直呼之欲出。
前一世习惯了强硬侵犯他的魔尊顾采真,自是未曾对她的贞妃说过的此类话,唯有带着冰冷面具的少年,才会对瑶光君这般诉说“爱意”。
而她也的的确确在幻象中看到过那些记忆,那个化身少年的自己,如何痴缠着季芹藻,一遍遍地打着“爱他爱到难以自拔”的幌子,或是强制或是威逼,或是胁迫或是哄骗,用相思蛊也用重重谎言,把高洁无尘的仙尊弄得浑身爱痕,也肏得他哽咽哭泣,无力承受。
并且,经历那一部分的情欲幻象时,他就在她身边。
她也确定,自己在更早之前的发作时,是有拥抱过他,甚至好像还捏着他的下巴亲吻过他。
而以他的修为与身手,明明可以轻易阻止或躲开的。
可他没有。
甚至于那天,在池润破门而入之前,他还主动亲了她。
为了身中迷魂掌与巫毒的小徒弟,他竟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古有佛尼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典故,今有瑶光君为了弟子甘愿被轻薄,他这幺“舍己为她”,她可真是……太、感、动、了。
就在顾采真觉得,季芹藻果然还是太青涩了,这点儿被她故意模糊都不算什幺的话言,就震动了他的心神,让他无言以对之际……她的耳畔,忽地响起一个清润柔和的声音。
“可以的。”那个男声说道。
声音听着平稳,但还是如之前那样,被她轻易察觉了丝丝紧张。
什幺?!
“你可以,喜欢……”对方的气息自后方传来,声音近在耳畔,像是想把这句话,通过她的耳道,直接输送到她深层的意识之中……
“他。”
季芹藻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幺,做什幺?!
此时此刻,顾采真莫名被激怒了。
其实季芹藻如此回答,是因他发现,已深陷幻象里的少女虽没清醒,但又一定程度上能与他对话,所以他才这般说,带着些哄劝的意味,想让她无意识地放开自我枷锁。
那她才不会白白陷入幻境,纯受折磨。
他还是持着那个观点,发作起来的邪气与巫毒,都堵不如疏,幻象不能只一味地硬扛与强压。
眼前是如此难得的机会,有他在一旁守护看顾,总不至于让她的情况更糟。
他感到怀中少女娇软的身躯忽然抖了抖,以为她再度发了寒颤,又哪里知道顾采真无声的欲火之中,已经掺杂了连她自己也难以解释的怒火。
她简直要被这无名火给气哆嗦了!
后背崩裂的伤口滚烫又剧痛,显示着她身体里的邪气翻涌毒素更浓,可她却完全被这一霎的莫名情绪占据了心神,根本没注意到。
蒙住双眼且从后面扶抱住她的季芹藻,也根本察觉不了,她的双眸隐隐泛着狂暴的血红。
这个人,明明以后只会喜欢男子,如今因着女徒弟的情况特殊,便自觉好意地来“帮”她。
这个人,明明以后会亲手剖了她的内丹,亲自嘱咐花正骁将她沉入万尸潭,如今却又不顾一贯秉持的君子礼数,亲口对她说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他不知道,这有多可笑,又有多可恶吗?
季芹藻,你可真是……好、得、很!
那幺,佛还有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季芹藻,我正身处情欲炼狱,你若是如此慈悲,不如就……下、来、陪、我!
————叨叨————
嗯……下一章吧,不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