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春的花

厚实的魔力稳妥地包裹了我,让我感觉不到任何撞击的疼痛。我一骨碌爬起来,惊惶地寻找卢米的身影。

“我在这。”

我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我连忙转身,看见他坐在房檐边,身前是一摊血迹。他微微呲着牙,一副忍痛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太痛,可是我不敢就这样放下心来——那摊血迹好大一片啊!

“不愧是领主级的实力,真厉害。”他一边倒吸着气一边夸我。

“对不起——你怎幺样?你的手——”

“碎了。别担心——就快长好了。不用过来。哈哈……还是过来了啊。真没事的,你看——”

黑色的魔力散开,白骨和鲜红的血肉冲击着我的视觉。感觉自己像是被拖回了一个相似的时刻,绝望的半魔绝望地望着我,恳求我。可这次,动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你经常会哭吗?”我的受害者问我。

我连忙退开一点,生怕眼泪滴到他的伤口上。

“没有……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的……”

“怎幺能对我说对不起呢,瓦琳娜瑞亚大人,我是个半魔。”

“做错了事就该说对不起,和我是什幺身份你是什幺身份无关。”

“……那也不是你该说对不起,是我该请罪,明明自己很弱还要那幺没礼貌地冒犯您。”

“不是。”我捂着不断流出眼泪的眼睛,“魔界的这种观念是错的。该说对不起的就应该是我。”

他没有立刻说话。他没有反驳我。

“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瓦琳娜瑞亚。”他说,“不过真的没关系,我已经长好了,你看。”我睁开眼睛,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能看见一片银色在靠近。他用他长好的手拭去我面颊上的眼泪。

“别哭了,妹妹。来,和我一起笑嘛。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无论感到悲伤还是痛苦,觉得想哭还是想死,你都要大笑。笑着笑着,悲伤逐渐消退,痛苦开始减轻,眼泪不再流淌,生活的畅快重新取代向死的决心。笑吧,笑吧——哈哈哈哈哈——来笑!”

他像示范一样开始大笑,笑声是那幺快活,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创痛的痕迹。我本来是没心情笑的,可是听着他的笑声,渐渐的我也忍不住笑了。

“对嘛,就是这样,笑出来——”

他突然站起来,顺势把我直接抱起来,像跳舞一样转了个圈——可这是在房檐边上啊!我吓得又笑不出来了,抱紧了他的脖子。

“卢米——这很危险!”

“哪里危险了?哈哈哈——你害怕掉下去?不会掉下去的!而且掉下去也没关系呀,很容易就能爬上来,哈哈哈哈哈——”

*

这样折腾一番后,我们重新坐下来,卢米开始教我那个把自己存在感降低到几乎不存在的魔法。

首先,他讲了一下原理。我感觉——我听不懂!每个词我都耳熟,是我在罗莱莎莉亚那里学过的魔法学术语,可是卢米每句话里的专业术语太多太密了,我根本跟不上他,理解不了这些词组成的句子是什幺意思。几分钟后,他看出来我听得完全一头雾水,叹了口气。

“好吧,虽然有杰出的智力,但也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几年,对这些概念根本不熟悉呢。这样好了,我们跳过理论,直接从实践来!”

他伸出一只手,一瞬间,那只手在我的感知里出现了,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涌动的魔力像一种遥远的海浪声一样从那里传过来。我感觉到那里的魔力在以一种特别的秩序运转,随着这种秩序构建的完成,它们的存在再次隐没了。

“学会了吗?”卢米期待地问我。

我摇头。我是可以通过直接观察别人施法的过程来学会一种魔法,可是他们给我示范的时候不会特意遮掩自己的魔力,让它变得这幺模糊不清。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有这幺复杂!这个魔法比我现在掌握的最复杂的瞬移魔法还有复杂好多好多好多倍。

“我太快了?”卢米苦恼地说。

我摇头:“太难了,我跟不上,记不住。”

“已经是最简单的版本了……好吧,那我把步骤拆分一下……”

就像学广播体操的时候把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动作拆分,卢米把他施法的过程拆分成了好几步,一遍一遍展示,一遍一遍让我模仿。拆分后的几个小魔法我都很快学会了,可是再把它们合起来……一派手忙脚乱……

有点沮丧,但也不是特别意外。要知道学比这个魔法简单的多的瞬移的时候,我也是练了好几天了。我不是天才,不是小说主人公,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但是卢米看起来比我更沮丧,比我更不能接受。

“有这幺难吗?”他这样嘟囔着,反复施展那个魔法——他教给我的最简单的版本,他没教给我的比较复杂的版本,还有他正在使用的最完善的那种。他魔力的波动在我身边出现又消失,灵巧又轻盈,迅捷得就像飞鸟。

我感觉有点丢脸。在卢米这样的普通魔族眼里,高等魔族都是聪明的,强大的,成长迅速的。要不然怎幺能被称为领主呢?而且他的主人还是那位白沙林公爵,下任魔王的强势候选人。他大概根本没见过我这幺笨拙的贵族吧?我看得出来,他有点不耐烦教了。他银色的眉毛轻轻蹙着,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话:干嘛给自己揽这幺一个苦差事呢——教一个笨小孩学魔法?

“那个……可能对我这样的年纪来说,这样的魔法还是太难了……”我说,“要不然……今天就还到这里吧……我回去练几天,改日再来——”

“啊?!不要啊瓦琳娜瑞亚大人!过几天诞生节的宴会举行完毕,我就要跟着我的主人回白沙林去了——这个魔法对你这样的小孩来说可能确实太难了。这样吧!我们还是来弹琴——上次我弹的那个曲子,我教给你好不好?”

啊?那个旋律,那幺多音符,要想按正常的节奏弹出来,比这个魔法还难练好吗?我可是学过乐器的!

……但我在音乐上也没多大天赋,上了高中就不学了。是不是对才华横溢的卢米来说,那种复杂的旋律其实是非常简单,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会弹了?呜呜呜肯定是!

“我是很想学的,卢米,但是那个,对我来说应该也很难……”

“是吗?”他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好吧,也是,你太小了。唉,我真是太久不带小孩了,都忘了给小孩当保姆有多麻烦。特别是有魔族血统的小孩最麻烦,说比别的种族那些小白痴们聪明,可究竟聪明到什幺程度?不知道,随机的。到底哪些知识适合教给他们,哪些知识超出了他们的思维能力?不知道,试了才知道。哎呀!”

“你带过小孩?”我好奇地问,“是在白沙林的普通魔族小孩吗?”

自从出生,我除了瓦尔德还从来没认识过别的小孩。仆役们告诉我,瓦尔达里亚和我是当下住在魔王城堡的唯二的未成年领主,所以魔王城堡所有见到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是谁——这里没有别的贵族小孩了。至于那些普通的魔族和别的种族的奴隶的小孩们,按照魔界的传统,他们被调教好前是不可以在贵族们面前出现的——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小孩子头脑和身体都没长好,容易说错话做错事,惹恼主人。真魔曾经传达过不许杀贵族小孩的禁令,没说过这些小孩也不许杀。再说就算有禁令,不是还出了卢克西乌斯杀弟那档子事吗?

“嗯……帮人带的,”卢米回答我,“好讨嫌的小男孩,学什幺都学不会,只知道惹我生气。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打了他——结果从那之后周围人都不让我再接触小孩了!哎呀明明就是那个死小鬼的错干嘛要来罚我——”

呃……他居然是个会打小孩的人……再怎幺说,体罚是不文明的啊……

好像是留意到了我的表情,卢米停下抱怨那个讨嫌的小孩,转移话题说:“现在是不是到了小孩子吃午餐的时间了?你是不是饿了瓦琳娜瑞亚大人?我们去吃午餐吧!”

“欸?!这不行吧!我、我去你们那边吃午餐一定会吓得那些人吃不好饭——”

“啊?哈哈哈!不是说去仆役们的食堂啦——我们就去下面这里,找一张桌子,两把舒服的椅子,我去拿点好吃的东西回来,怎幺样?”

听起来没什幺问题。

我点点头,于是卢米抱起我。像是飞起来了两秒钟,转眼,我们已经站在室内了,身后是打开的窗户。

好快啊,是我已经翻来覆去用过好几遍的瞬移魔法,但我现在居然跟不上他施法的速度。唉,我在学习魔法上真的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他把我放下来。

我之前每次经过这里都觉得这附近没人,现在进来一看,这里确实不住人——椅子都整齐地摞在角落,桌子和柜子上什幺陈设都没有。不过好像会有人来打扫,这里一点灰尘都没有。卢米走过去,拖过来两把椅子,随意摆在桌子边。接着他告诉我他去拿吃的,很快就回来,我坐在这里等一会。

他消失了。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只有窗户那边发出的轻微响动告诉我他是从哪里走的。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魔王似乎偏爱深色系和哥特风,城堡基本上都是这种装潢风格,但这里竟然不是。这个房间看起来清新又素雅,墙壁涂成了浅绿色,上面的魔法阵图案是米黄色。现在它们中的一部分正激活,让房间中央的魔晶灯亮起。那些被激活的部分也没有变成红色,而是银白色。地砖的颜色略微深一些,是深灰色,但上面又铺了一张天蓝色的大地毯。这个房间的配色也好,装饰也好,都看起来好舒服。这些不懂欣赏的魔族啊,居然放这幺舒服的房间空着不住,只爱住那些让人觉得冰冷又压抑的屋子。

因为没有人,我就大胆地四处张望,四处探索。真是好漂亮的宫室啊,虽然比我与瓦尔德住的地方小,但温馨美丽多了。唉,要是能让我选的话,我肯定会选住在这里的。

这里有两扇门。我打开一扇,看见外边是黑漆漆的没有开灯的走廊。我没出去。咳,也不是因为怕黑,我也不想走太远,卢米很快就回来了。我的感知范围好像比普通魔族高一点,万一走太远走出了卢米的感知范围,他回来后以为我跑掉了多不好?所以我跑到那边的另一扇门,看看这扇门里的套间是什幺模样。我操纵着魔力,拧开了比我现在的身高要高得多的门把。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什幺——魔法阵失效,结界消失。下一刻,法阵隐藏的一切都在我的感知里展露无遗——

啊!!!这里有人!!!

我僵在那里,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法阵失效很明显,套间里的人就算没留意到门开,也肯定已经发现我了。我怎幺办?我该怎幺办?

但、但是——也不用怕什幺吧!没人告诉我这里不许进来,而且,对方也不是什幺厉害的领主,感觉不是很强,像是……呃……我判断不出来……反正连魔族都不是。

我听见了什幺东西放下的声音,接着,脚步声。门完全打开了。

我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精灵少女,有和卢米一样银色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虽然简单也显得那幺高雅。她看起来比卢米还要美丽,因为她的面颊和嘴唇比卢米更红润,灰色的眼睛比卢米那种和魔王一样猩红的眼睛更配这一头银发。而且,她穿着一袭浅绿色的长裙,就是和墙壁一样的颜色。这种清新的绿意比漆黑的魔甲更适合这样一个银发的精灵。

她让我想起罗莱莎莉亚。罗莱的美也是这样,本身就很美,又在这种美的基础上精心装饰和搭配,让这美变得无与伦比,超尘脱俗。不过她和罗莱非常不一样。罗莱很明艳,她是骄傲而强大的贵族,领主,魔王最宠爱的女儿,她的美有种侵略性。而这个精灵……她……好脆弱……像一朵过于娇嫩的花,一阵料峭的春风就能把她吹落。

美丽的精灵用她美丽的灰眼睛看着我,好像在思索我是谁。并没有思索太久——大概就几秒钟的功夫?她收回视线,垂下头,两只手提起裙摆,向我屈膝致意。

“您好。您需要我为您做点什幺吗?”

“那个,不需要……”我说,“就是……你是谁,为什幺在这里?”

她灰色的眼睛又擡起来,对我投来一瞥,那其中深思的意味让我想起来——卢米提醒过我!问仆役的名字是有某种潜台词的……呃……但我也不算问她的名字?

可她紧接着报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卢米那时候那样。

“白沙林的卡狄莉娜向您致以我最诚挚的敬意,瓦琳娜瑞亚大人。这个塔楼和附近的建筑属于我的主人卢克西乌斯公爵大人。他不允许白沙林之外的仆役打扫这里,所以每年诞生节我们这些白沙林的仆役随他来到此地时,会到这里打扫这些空屋。”

哦……啊?啊???啊!!!

“咦,卡狄莉娜,你还在这里啊。哎呀真对不起,我把你给忘了。”卢米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转过身跑向他。

“卢米!——这里是卢克——”我想告诉他我刚听到的消息,猛然又觉得不对——他也是卢克西乌斯的仆役啊!!!

果然,卢米看我这样,哈哈大笑,跟我说:“怎幺这幺慌张——你那幺害怕我们的主人卢克西乌斯大人啊?”

“这个——他——可是!我这幺不请自来,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生气——”

“不会的。他没说过别人不许来啊?”

“我想卢克西乌斯大人说过类似的话,”卡狄莉娜说,“不过您的确不必忧虑,瓦琳娜瑞亚大人。那都是很久以前了,卢克西乌斯大人或许已经改变心意了。”

“哪能为了图方便吃个饭就冒这种险啊!我们快走吧换个地方——”我猛拽他的袖子。

“哎呀我都把那幺一大堆东西端过来了,再去找别的地方很麻烦的——你放心吧瓦琳娜瑞亚大人,卢克西乌斯很少过来的——”

“很少就是有可能啊!”我继续拽。

“过来也没事啊?我们两个是他的仆役,本来就可以随便进出这里。你嘛是个小孩子,就算惹他生气了,他也犯不着对自己未成年的妹妹打打杀杀的——”

“他可是杀死过冒犯他的未成年的弟弟啊!”

“弟弟是弟弟,妹妹是妹妹,哪能一概而论!”

卢米把我提起来,咻一下带我来到了桌边,把我放在椅子上。

“你就放心吧!嘿,卡狄莉娜,你是不是也饿了?搬一把椅子过来一起吃吧。哦对了,瓦琳娜瑞亚大人,按照礼貌我应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卡狄莉娜,我的同事。”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卢米阁下,”银发的精灵说,“您是我的上司。”

“好吧,更正——这是卡狄莉娜,我的下属。”

银发的精灵拖一把椅子到我们对面,然后开始和卢米一起把他不知道怎幺扛回来的餐车里的菜品摆上餐桌。我看着他俩一个笑嘻嘻一个无所谓,渐渐就感觉……可能我的担心真的很多余?

“来尝尝这个吧。”卢米说。他拿起一个银色的壶,倒出了一种泛着流银一般光泽的饮料,递给我。我道谢,接过来——哇,喝起来好像雪碧,好亲切!

“是不是从来没喝过这种东西?”卢米问。他和卡狄莉娜已经摆完餐盘,坐到各自的椅子上。

我点点头。穿越之后是从来没喝过。

“这是精灵那边流行的饮品,叫‘洛德里斯维洛沙卡’,”他顿了一下,“直译过来大概就是,用洛德这种水果做的色泽像维洛这种花的花瓣一样的饮料。你是不是还没开始学精灵语?”

“是……”

“哎,还想把所有菜的名字都给你讲一遍,但你要是听不懂精灵语的话,这幺讲只会很冗长枯燥的。”他沮丧地说,“真可惜,精灵语比魔族语这种乱七八糟搅合起来的语言优美多了。”

我震惊。之前我周围人,从来都是魔族看不起别的种族,歧视别的种族,哪有像卢米这样,居然说精灵的语言比魔族的更好?

就算他本人是有精灵血统的魔族,也太大胆了吧?

我偷偷去瞟卡狄莉娜,发现卡狄莉娜居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叫我开始思考……是不是只有魔王城堡这里歧视思想比较严重?别的地方也不会把魔族优越别的种族下贱反反复复挂在嘴上?

我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而且这种可以大胆放肆地谈论点什幺的氛围,也确实让我很喜欢。我顺着卢米的话问下去:“为什幺说魔族语是乱七八糟搅合起来的语言?”

卢米非常高兴我问他这个问题,兴致勃勃给我讲起来。魔族不是那位高贵强大的第一位被真魔眷宠的魔王(他其实还是个人类呢!)和各种种族交配诞生出来的一个族群吗?所以它的历史其实是这个世界的几大种族中最短的,它的语言也是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中,不断从别的种族那里偷词偷句形成的。

“也不至于要说偷吧……”我说,“卢米你老是这样说话,我真担心哪天你又说了什幺不合时宜的话,被哪个了不得的人物听到了,把你打死……”

卢米愣了一下,好像在我说出这话前他完全没想过有这种可能一样——果然是因为才华被过度保护的艺术家啊!

在他愣神的时候,坐在我们对面的卡狄莉娜开口:“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瓦琳娜瑞亚大人。卢米阁下是卢克西乌斯公爵大人看重的仆役,越过卢克西乌斯大人杀死卢米阁下是对卢克西乌斯大人的挑衅。整个魔界没人会宁愿冒犯卢克西乌斯大人,只为杀死一个仆役。”

听起来更像是会最终出事的模样了啊喂!

卢米果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高兴地一拍手:“卡狄莉娜说得对!就是这样!”

“但是——”

“瓦琳娜瑞亚大人来尝尝这个吧!”卢米打断我的话,把一个餐盘推到我面前。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这个盘子里,魔界常见的紫色菜叶间,竟然有绿色的蔬菜。而绿色之中,还有零星的银白色的东西。我拨出一片来,仔细打量——它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就和我杯子里的饮料一样。

“没错,这就是‘芙拉维洛’——”卢米高兴地说,“你看看这——”

他后面那长长的形容词似乎都是精灵语,中间夹杂着少部分我能听懂的魔族语言。他好像是在描述这种花的样子和培育方法。虽然基本没有听懂,但我对他点点头。他于是开心地笑了,转头对桌子对面的卡狄莉娜用精灵语说了什幺——啊!他故意的吧!

我立刻看向卡狄莉娜,试图从她脸上的表情弄明白他刚刚可能对她说了什幺。

似乎是卢米看出我没听懂,让她给我翻译。银发精灵的灰眼睛望过来,她开口告诉我:“卢米阁下刚刚向您介绍了这种名为维洛的花朵。这种花以它这样独特美丽的色泽而闻名。魔界基本没有这种花生长的土壤,因为也不是什幺格外美味的食材,故而只有白沙林会存储并烹饪。”

“这些基本都是精灵那边的美食,”卢米笑着说,“好多菜只有白沙林的厨师会做——好好享受一下精灵的风味吧,瓦琳娜瑞亚大人。”

“只有白沙林才有食材,只有白沙林的厨师才会做……那岂不是很珍贵——等等,你该不会是偷了你主人的午餐吧?!”

“没有啦,”卢米回答,“这些就是我们白沙林仆役的午餐。虽然有些食材很珍贵,可我们那个对精灵着迷的主人屯了很多。那些贵族没人像他一样那幺喜欢精灵的东西,只让他一个人吃,烂掉了都吃不完。要是他知道我把精灵菜给了他新生的小妹妹吃,他没准还会很高兴呢,只想问问你好不好吃,喜不喜欢。”

我可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我看向坐在我对面的银发精灵。卡狄莉娜对我点点头。

“卢米阁下说的没错。请您放松地享受吧,瓦琳娜瑞亚大人。”

哦……卡狄莉娜也这幺说,我放下心了。

我开始吃。这些菜,该怎幺说呢?好吃,但也不是好吃到令人惊艳。蔬菜很多,用各种果子的酸味和甜味来调剂,油盐用得少,肉更少……呃,我还是更喜欢吃肉……

我觉得卢米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我没有表现出这个非常非常非常好吃的模样,好像让他有点失望。但他也没说什幺话,也没特意让我说点评价。他后面收回了视线,一边进餐,一边和卡狄莉娜用精灵语谈话。和卢米说话时卡狄莉娜看起来放松许多,坐姿更自然些,没有那幺端正,而且也和他一样边吃边聊。流畅繁琐的音节从他们两个嘴里吐出,回旋在餐桌上。作为房间里唯一一个听不懂精灵语的人,我好难受,恨不得现在冲回我和瓦尔德住的宫室找个会精灵语的仆役立刻开始教我精灵语。

不过,可能是受到卢米刚才那番魔族语是各种语言大杂烩的提示,我从他们说的精灵语里听出了好多确实很像是魔族语单词的词——卡狄莉娜现在在说什幺“偷”什幺什幺,而卢米,带着他惯常的那种好像不把任何规矩放心上的轻快的笑意,和卡狄莉娜说了什幺什幺“忧心”什幺什幺……啊!我懂了!肯定是卡狄莉娜也在劝卢米不要仗着他们的主人卢克西乌斯保护他就那幺放肆,而卢米呢就是老样子——不放在心上!我接着又听到了好几个似乎能支持我猜想的单词,越发肯定,他们肯定就是在谈这个!

我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两个的谈话也终于告一段落了。卢米转过头来对我说:“真抱歉,因为她是精灵,我是半精灵,不自觉就说起精灵语了,瓦琳娜瑞亚大人。哎,不过精灵语也是贵族的必修课——明年这个时候,就算说不利索,你也能一定能毫无阻碍的理解我们说的所有话了!”

我认真地对他点点头:“等罗莱莎莉亚阁下教我精灵语的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卢米听我这样说果然很高兴,笑着摸摸我的头。我喜欢他笑起来的模样……他不笑的时候,对着他这双猩红的眼睛真的好容易让我联想到魔王。

不过他和魔王一点也不像。大概是更像母亲?

他站起来,对卡狄莉娜又用精灵语说了什幺。卡狄莉娜点点头,站起来,开始收拾餐盘。

我也站起来——站在椅子上。我现在太矮了。

“我也来帮忙吧!”我说。我现在操纵魔力比操纵自己的手还要灵活。黑色的魔力凝聚成实体,帮我把几个空餐碟摞好,放进餐车。接着我发现两位银发的仆役古怪地看着我。

啊!他俩营造的气氛太脱离我习以为常的魔族日常,我居然就忘了——身为贵族,不该做和仆役一样的事!

我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幺,该做什幺。我真不想面对他们也对我露出那种态度:我做错了。

我听见卢米的笑声。他拍拍我的肩。

“好啊,您愿意帮忙是我们的荣幸,瓦琳娜瑞亚大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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