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而去。
那道身影笔身站立,仿若松竹挺拔,五官立体,神态自若,并没有因为面对皇帝而表露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她便是周善千……
是了,那个在考场上姿态松弛、下笔神逸的考生,便是写出那样旷世杰作之人周善千也。
实乃意料之中,不出人所料,真正将二者对应起来之时,众人才觉得合乎情理,才觉得天才之姿合该如此。
裴元熙眯了眯眼,此人的姓名她从未耳闻,仿佛横空出世般。
下面的考生也有来自江南的知名才女,多多少少也能借大臣的口耳传入她耳中,像周善千这样文采斐然之人怎会一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呢。
即便是惊才绝绝,但有些现实情况她不得不要考虑。
“古有重北轻南之政,甚至有南人不为相之说,而今虽有改善,但南北矛盾仍无法忽视,周进士作为南方人,可有什幺见解?”
纵然,才华再横溢,裴元熙也没轻易放过她。
问题一出,大臣们顿时嘶声一片。
下面的南方考生也坐不住了,尽管题目没落到她们头上,但是皇帝的问话无疑是针对此次科考南北不均的局面而感到不满。
周善千的回答骤然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屏声等她的回答。
能写出如此杰作的周进士,她会怎幺面临皇帝的考验呢?
众人只见她清了清嗓子,一道平稳中性的声音传出:“臣以为,南北之争不在于下,而在于上,帝王者若能任人唯贤,朝廷便能一片晏和,不论南北,皆能一鼓作气,为君之左右臂膀。”
“若看出身以论南北,难免有结党营私之辈,互相牵缠。因此,帝王者要有所表率,自上而下,只论贤能,不论南北,方可破这南北之争。”
周善千这劝谏的样子倒是符合能写出那样文章的人。
裴元熙默默听完了她的回答,在场其他人也听明白了,此时场上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都等着皇帝的宣判。
这回答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很理想,也很不讨喜,裴元熙若是从先辈文章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她会有所反思,但这样直白地在堂上被人劝言,心里没有一点芥蒂是不可能的。
再观周进士的舒展姿态,似乎是不怕得罪皇帝的,根本不像她文章里所写的那样谦虚,担心触碰帝王忌讳。
裴元熙点了点手指,对此子的感官又有所改变了,于是她垂着眸,悠悠说道:“周进士心有抱负,妙笔生花,堪为南方学子首位。”
她先是夸赞了一番周善千,南方学子们也都松了口气。就在众人都认为嘉熙帝对这位考生十分满意之时,那稳坐高堂上的女子再次轻启红唇。
“可我对周进士的能力尚不能详悉,若赐予你一个探花之位,你可有怨隙?”
“臣能得探花,说明陛下对臣的评估已能进前三,又闻探花之位皆为相貌卓异之辈,实乃对臣的外貌有所肯定,有此二点,善千怎会有所怨言。”
周善千如是说道。
这才让裴元熙放了心,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某人的手掌心里已经沁满了汗水,不过这一点无人得知。
随后嘉熙帝又意兴阑珊地抽点了几个人,问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题目,此届殿试便也告一段落了……
——
在万众瞩目之下,科考榜单新鲜出炉了。
如许多京城人士所压中的那般,文科状元为柳尚书之女柳清友是也,而周善千也不知是哪一环节触了皇帝,也确实是拿了个探花的名次。
这让许多臣子费解,毕竟在她们心目中,那场殿试已经高下立判,周进士的实力毋庸置疑。
当然老道的臣子自然是懂得皇帝的逻辑的,单看这状元和榜眼皆为北方学子,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那场单方面的问答更是直接表露了皇帝的心意,只能说以周善千一人表率并不能撼动这场南北失调的境地,也无法打动嘉熙帝的心。
不过嘛也不妨碍大家去结交这位大才人,周善千这几天可谓是炙手可热,虽位居探花,却有状元之实。
柳清友被封为六品翰林编修,周善千却被赐为六品博士,这分配着实耐人寻味。
两者职级平起平坐,但待遇却是不同的。
前者只是翰林院里一个普通的官员,上头长官无数,还要熬上至少三年才能名正言顺地升级。
而后者享有名誉待遇,更是能直接接触皇帝,若得青睐,便能一举升官。
皇帝的心思无人得知,只待日后的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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