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个天守阁,淡淡的荧光,窗外虚景不变,天花板上顶开的洞也还在那里。要说有什幺不一样,承重柱上的刀痕消失了。
仿佛根本没有发生崩塌?!
长义也颇为震惊。他起身去推瞭望台前的门,但依旧纹丝不动。
“为什幺……”
她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手里已经撕去“封条”的断刀。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推测有问题,所以也根本想不出哪里会出问题。
作为根基的鹤丸国永已经断刀了,封条也已经毁掉了,为什幺还是这里?
到底哪里不对?
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把脸埋在手心里好一会儿。等到她终于擡起脸的时候,一只手伸进她的视野。
“站得起来吗?先下到一楼去吧。”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可能一楼的大门可以出去。她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短刀刀鞘,把护身刀归回鞘中放回口袋。做完这些她一手拿起鹤丸,另一手放在他手里,但并没有起身。
“怎幺办啊长义先生……这下我是真想不通了。”
他合拢手指。相比之下女性的手果然显得娇小。
“想错了还可以重新思考,总之先下楼。”
他一个用力,把她拉起来。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贵妇。他先她半步,左手扶着她的右手,压紧了她手心里的纸人。装着遗骨的布包裹被他背在背后。
“小心脚下。”
她也踏下第一层台阶。
“……长义先生,我们再来梳理一下吧。”
“可以啊。”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确实很有必要。”
“首先是,这是靫笼术,不管是不是变种。”
“对。时政的调查报告,以及我们自己都是这幺认为。”
“既然是靫笼,出去就必须破坏封条和根基。”
“对。”
两人已经从三楼下到了二楼。
“我先前认为的,鹤丸为根基,他刀柄上也贴着封条,这个推测在我母亲的当时是成立的。现在分开来看,我烧毁封条的时候这里有变化,说明还是有影响的。那幺就是说现在的情况,如果这扇大门还是打不开的话,至少根基另有别的东西,导致靫笼还没有被毁灭。”
两个人站到了一楼大门前。长义放开了她的手去推门,但意料之中的没有推开。
“……不止没毁灭,还自动修复了内部。”长义回过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看一个东西。”
他示意她退后,然后自己也退了一步,拔刀就向木质的大门斩去。
门当然是不会开的,刀刃仅在木头上划开了一道长口子。
“之前我也试过用刀斩门,但如你所见,先前的痕迹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想起了承重柱上的那个洞口,现在生锈的碎刀片也在她口袋里。似乎是有生命一般,门上的长口子在慢慢地愈合。
“是妖……这已经不是术法了,难怪封条和根基没了都没事……”她上前抓住他手臂,“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吗?”
“之前砍得深了,走的时候看不出什幺变化。在你撕掉封条之后我在三楼又试了一下。”
所以这才确定了。
“既然形态是建筑物,也可以试试承重柱。”
长义已经回身向空间正中的那根粗大木柱走去。他是想拿自己的本体当斧头砍吗……
他再一次拔刀,挥下,一次,两次,三次。她靠着墙看着他的背影。
“长义先生,我还有个想法。”
“什幺?”
她深吸一口气。
“这种变种,触发条件是捕获了‘刚和审神者有过性事的付丧神’,包括我母亲的鹤丸,我同期的鹤丸。所以我早上一定要找你跟我来。大概这类付丧神有特别的灵力吧,生命的混沌之类的。”
他挥砍的手停了一停。
“母亲的情况是鹤丸成了根基和封条;我同期那儿情况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也是陷阱先捕获了鹤丸,然后诱引她进去;但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直接到了缝隙开口的坐标,你是跟着我才进来的。当然也不排除假如你一个人来先被捕获的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他砍了多少刀她没数,但承重柱真的没那幺容易被纤细的刀刃斩断。
“我先确认一下,你进来以后没有灵力流失的情况吧?没有从自己身体里长出什幺异物的感觉吧?”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你是要确认我没有变成‘根基’吗?”
“对。”
“没有。”干脆利落的回答。
“是吗,那就好。”
他又回过头去继续徒劳的作业。
“我来的时候是想可能会直接遇到我同期,或者我母亲,或者什幺都没有。本家老人告诉我实在出不去也可以像我母亲那样通过管道攻击靫笼本身,而且你也是斩妖的灵刀,一切都是正好。”
他哈哈一笑:“那是当然,山姥我都能切,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更不在话下。”
他背着的布包散发出和建筑物一个颜色的微光。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现在就是要找到根基。长义先生,接下来无论发生什幺,你首先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至少在这个陷阱里我是不会有事的。”
“嘿诶?”
这个音节她很熟悉。这是他表示惊讶和怀疑的声音。
“我只认识这幺一位山姥切长义,别的我都不熟悉。我们相互留下过痕迹又再次相遇。我不想为你殉情,我更不想因为你失去判断力。”
他背后的布包微光莹莹。
母亲大人……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承重柱被他割开了一半。
“……别说大话,我能活多少年,你能活多少年。”
她一时语塞。
“也行啊……我知道了。”
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语气带着笑意。
她轻叹着。终于停下逃避正视了自己的心情,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出去。
“……我最后有个问题,你的布会自己发光吗?”
“?”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并没有这样的功能。”
“是吗。”
随着切割越来越深入,布包上的光芒也越来越亮。背着的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
母亲大人……?
没有符札……符札……自我修复的建筑……
“长义先生,你退下。让我来。”
金虽然克木,但这个效率太差了,更何况这个妖物还在自我修复。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自己的符札扔过去,长义刚好也从那里退开。她默念几句,木质柱体瞬间一声巨响被炸得四分五裂。到了墙边的长义回头想要立刻过来,她不得不以能盖过轰鸣的音量大声呼喊:
“你不要回头!!就这幺背对我站着!!!”
他又面对墙壁立正。她手臂护着头部,从缝隙里看着腾起了的烟尘中他背后的包裹。并不算强烈,然而渐渐地连带着背着包裹的付丧神也发出了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
有什幺力量扯着缠在她右手臂的纸人。
包裹发出的光芒飘到断裂的承重柱那里,如萤火虫一般汇聚起来。她看着那些断裂的木材一点一点恢复原位。
不好……!
“长义!快!把包裹拿下来丢到我这边!”
他照做了。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要被同化,但他应该也终于发现了有什幺不对劲,死死地抓住布料扣紧。里面有什幺东西想要出来!
她及时甩出五张符札过去贴满所有的接缝处。可是里面的东西横冲直撞想要冲破束缚,马上就有符札纸被撕裂的声音传来。
“不要管了,快扔过来!”
刚脱手的一刻布包裹就在半空中炸开,瞬时昏暗的室内亮如白昼,她右手的纸人也自燃成灰。顿时有如失血一般的脱力感侵袭全身……
果然在吸收自己的灵力!
她咬紧牙关。既然如此……
“山姥切长义!你如果还能动,就拔刀吧!将我母亲……不对、”
她咬破指尖,在虚空中向着光的中心画起术式。
“……将这匹妖,就像你斩杀山姥一样,斩杀之……!”
光开始减弱,但是她灵力流失过大,视力开始急速下降。
“一刀两断!”
这个声音,是长义吧。
眼前一片黑暗。腿也支撑不住。身体在倒在地面之前似乎被谁接住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闻到血的气味混在藤的淡香里。
不想死。没事真是太好了。
……
——小鹤叔叔要去陪你妈妈了呢,别寂寞啊。
——你妈妈呢,说女儿不要像她就好了,说别像她那样离了我就什幺都不行了。
——虽然好像哪里不对,叫我一声爸爸试试?哈哈哈哈开玩笑啦。假的也总比没有好一点吧?
——很熟练嘛,不过别拿我的本体乱玩啦。你看,她能教的都教会你了。
——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