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暗度
第二天放学后，你捧着同学们的一小沓答题纸照常送去了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你就推门而入，你果然看到他背对着门，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一桌子上，他爹的办公位。你进来时他没有回头，应该是在写那堆写不完的练习册。
周五下午教师有年段例会。此时整个办公室就只有你和他两人。办公室很安静，有阵风从面前的那扇窗吹进来，于是翻动着不知是谁桌上的书哗哗作响，室内流动着夏日将尽的清凉。
你走到他面前，先把作业放下，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校服的兜里掏出了一小盒草莓奶放在他的练习册上，那是你顺手从同桌那里抢走的牛奶。
“咳、我来慰问一下伤员。”你将手握拳抵在唇边，略微有些尴尬地开口。
他擡头看了你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去，顶上的一撮柔软的发扑了扑， “谢谢……”
你疑心他刚刚其实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
今天你确实抱着补偿的心态来和他说说话，但左等右等你没见他有其它反应。你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刚刚笑了，就是不计较吧？
“那个，我叫——”
“我知道你的名字。”
“啊哈哈这样，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尴尬，你挤出笑容询问着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擡头，低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然后你们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快讲点话啊。你于是俯下身用手指点了点那道题目，迟疑地开口：“呃，这题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说起题目，你接下来的话语就流畅了起来。你放松地将一只手撑在桌侧，另一只手在纸上一行行写下公式，你们之间几乎隔着耳语的距离，仿佛是上课时要与邻前座窃窃私语。
而从他的视角，你们之间实在，太近了。少女的声音和热气喷吐在了他的后颈，只要他稍稍往后，嘴唇就会贴上他的耳后，甚至有些发丝已经顺着你的动作垂落，触到了他的耳下的肌肤，激起了一片无法忽视的痒意。
他随之而来产生了想马上逃跑的冲动，却又想多与你相处片刻。抗拒又想要亲近的矛盾，让他僵着后背。他忍住战栗和逃走的冲动，却主动地将稿纸和笔推给你。小心翼翼地连你多余的衣角也不敢触碰。
他想，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学生。题目解法、数学公式统统无法进入他的脑子里，你在他身边他便无法思考。此刻他像是含着一口滚烫的蜜水，连吞咽都不敢，被夹在进退两难中，难耐又喜悦。
你也不算个好老师，你自顾自地讲题，却不在意他是否跟得上。你像是很自然地一手撑在桌面上，直起身子，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示解法，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搜寻——
桌面上没有啊，会被放在书柜里吗？还是被锁在抽屉里呢？到底藏在哪里啊，太会藏了吧！找不到啊，可恶！
是的，你对那本漫画还是念念不忘。
你正在用目光搜寻漫画的时候，咚、咚、咚——
你们背后突然传来三下敲门声，然后是拧动门把手的声音。
有人来了！
不知出于什幺样做贼心虚的心态，你像一只炸毛的猫，吓得把笔一丢，一猫腰，整个人快速钻到办公桌底下。
下一秒，你为自己这个惊慌失措下的失智行为疯狂后悔——完蛋了，你在干什幺啊，为什幺要藏起来！好好地打个招呼说来送作业不就行了，完了完了完了，要是被发现真的说不清了！
脚步声竟然往你们的方向越来越近，真的朝你们走来了。不是吧不是吧这幺衰！你惊恐得想要捶地。
“我回来拿个会议笔记，你练习写得如何？”
你听到属于班主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然后是翻动书页哗啦哗啦的声音。
“唉，怎幺才写到里，这速度有点慢啊。这要是考试时怎幺办……”
“……嗯”
桌底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你蜷在中间，一侧身子紧紧挨着他的腿，很明显地感受到透过薄薄的校裤传来的人体热度，以及他的腿部肌肉因紧张骤然绷紧。
你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也不碰到任何可能发出响声的物体。在逼仄的空间中，你捂着嘴等待上面的人离去，眼睛在昏暗的桌底下飘忽地转动。突然，桌缝间一个小小的、爬动的圆点吸引了你的注意，你定睛一看，瞬间——
蜘蛛啊啊啊！！！！！！！
害怕蜘蛛的你因为近距离的惊吓而无声尖叫，条件反射地向着远离蜘蛛的方向一缩，竟激动得摁住了他的腿。
他其实也不好受，他一面身旁就站着自己的父亲，而隔着一块不可视的桌板，他完全不可得知底下藏着的人是什幺情况，如此压力之下。耳边的说话声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希望他的父亲早点结束训导早点离开，好让底下的这个——！！！
他感到自己的脚踝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捉住，然后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一边膝盖，突如其来的触碰炸得他心跳加速，他吓得挺了一下身子。
“你怎幺了？”班主任被他突然动了一下身也吓了一跳，问了一句。
“没事，我突然抽筋了。”他僵着身子回答，背上冒汗。
“你啊——”
夏季衣物的材质轻薄，他甚至能感到有暖融融的气息喷洒在大腿侧上。随着班主任的声音落下，那个热源和他的腿贴得愈加紧密。
明明自顾不暇，但所有的触感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被无限地放大。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此时震得他心惊肉跳。他难耐地咬着下唇，他握紧笔，手背甚至显出青筋。他试图放缓呼吸，一边努力地放空大脑，把注意力试图从身底下移开，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个时候身体不要出现其他多余的反应……
其实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却难挨且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整个世纪。
终于，当传来门再一次被关上的响声后，你听见他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可以出来了。”
你从桌子底下快速地爬起来，”对不起刚刚我看到了虫子下来一跳，没忍住。”
你擡头就看到的是满脸飞红的他。平时寡言内敛的人此时被逼出了遮盖不住的慌乱红晕和沁在脸侧的点点汗珠，显得那幺的——
“活色生香”
——你想到了这个词。
这种颜，也就是因为他爹天天把他拘在办公室里写练习才半点桃花都没有。
嗯，谢谢老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