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
和悠感觉自己像没睡醒,低头看了看这半大少年,又擡头看看时傲,“你在开玩笑?”
时傲有些无奈,“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是,这孩子怎幺可能是十皇子呢?”
这和她想象中的十皇子完全不一样啊。虽然十皇子在民间的传闻相对是最少的那个,有些神秘,但不说别的,十皇子年纪至少一百多岁了,怎幺可能才十五岁?
而且不同于其他那些连名号都没有的皇家子嗣,这位可是经常和五皇女、六皇子甚至太子相提并论的一位皇子。她可是见过五皇女的,就这样一半大孩子,还是这样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样子,怎幺可能能和五皇女相提并论?
“可他就是十皇子啊——”时傲苦笑。
“呜嗯……”
这时,听见一声噎濡声儿。少年翻过身来,还躺她腿上呢,一睁眼看见她先是笑了起来,半梦半醒的声音更加糯声嗲气了,“大姐姐……”
“殿下。”
时傲不得不屈膝行礼。
少年听见声一转头,许是突见到生人,立刻吓醒了,直起身来一下扑到和悠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口,头也不敢擡。
和悠着实心理斗争了好一会才没把人给直接反手砸地上去,但这下也懵了,只能看向时傲,“怎幺办?”
时傲一脸无奈,显然他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但最终还是屈膝凑上前来,轻声哄道,“十皇子殿下……”
结果他看了一眼时傲反而应激更深,把和悠抱地更紧了,“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父……师父……说你们会害我!”
她为难地看向时傲,“怎幺办……”
可显然时傲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殿下,我供职于断碑馆,您不需要惧怕我。这里太冷了,我先带您去找个地方休息,我随后就会通知您的随从来接您回宫——”
“不要……”他只一个劲的拒绝。
“我是你这位姐姐的朋友。”时傲只能这样说。
和悠这时也找不到别的好办法,说道,“殿下,我带你回我上值的地方等,可以吗?”
他从她怀里擡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微点了点头。
一路上,他就像个怯生生离家的雏鸟一样不肯离开和悠半点,就揪着和悠的衣摆跟着她,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怕时傲的样子躲他远远的。
回到典部,和悠推开门,正碰见周师然拎着衣服朝外走呢,“和悠?我这正要去找你,以为你又在哪儿睡着……时傲——咦?等下,你身后怎幺还带着个,你俩干嘛去了怎幺这会功夫就弄个孩子回来……”
周师然也纯粹随口一说,哪曾想时傲的脸瞬间就青红一片,呛地直咳嗽连连摆手。
周师然在看清楚那一直藏着的少年的脸之后,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忙撩起衣摆就地行礼,“十皇子殿下!”
结果愣又把他吓的不行,躲在和悠后面藏地更深了,“免,免礼……你快起来。”
和悠这下只能确信身后这少年就是十皇子无误了。
……
把人总算领进屋里了,结果十皇子就认和悠,就着她的衣摆不肯撒手,那架势一步都不肯让她走。
“十皇子,怎幺会这样?”迫不得已,和悠只能抽出机会重新和时傲神识交流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时傲显然没想到和悠竟然会不再屏蔽他,缓了一会才忙答道。“我……是知道,但是……”
“哦,这又是一个不能告诉我的秘密,对吧?”
时傲沉默了好一会。“十皇子这件事,确实是一件宫闱秘闻,是会掉脑袋的。我也是追查五皇女的时候,才查到这件事。你……真的想知道吗?”
和悠低头看着十皇子,想了想,最终答道。“不,不用告诉我了。”
现阶段她没有精力再去牵扯到新的麻烦里去了。
“你们都出去……”十皇子突然开口,对着时傲和周师然说道。
两人不能抗命,只能退了出去。
“大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十皇子轻轻地问道。
和悠摇头,“没有。”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轻轻咬了下嘴唇,“师父不准我走丢的时候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我迷路了之后闻到了香气就看到了你,我嘴巴笨说不好,但你虽然是生人,还有点凶,我也不是很怕你。虽然说出来很俗气,你让我想起来好久以前的……”
“您不用跟我解释什幺的。”和悠笑了笑,打断了他,“您师父是对的,您身份尊贵,独身一人的时候当然不可以轻信任何人。”
这样温和的话却不知怎地让少年难过了起来,睫毛一眨就要凝出水花儿来。“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不是。没事。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嘴唇又像被没掉下来的眼泪给黏住了,湿乎乎地说不出想说的解释,只乖乖低下了头。羽冠上的羽毛也垂了下来耷在鬓边,看起来像两只淋了雨的小翅膀。“你去忙吧。我在这儿等就好。”
大概是从开始就没生气,和悠莫名有些心软,叹了口气,“我真没生你气。”
突地,门被打开,一个太监领着几个侍女扑到他面前,急地眼泪哗啦啦地流,“殿下啊!您是要吓死老奴吗!”
两列士兵鱼贯涌入,将十皇子牢牢护在中间,把和悠给请了出去。
和悠见状也格外识趣,悄悄离开了。但规矩是不能少的,怎幺都得送十皇子离开,至少得把几位送到司外长廊上去。
周师然作为此时最大的官差,免不了还得上前跟那个老太监说说去去的,而时傲也被叫过去了。也不知两个人被那老太监说什幺了,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但和悠倒没用管也不用上前,只用在院内跪送,反而让她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什幺时候能走,腿跪在雪地里好冷好麻。余光一瞥,看起来雪又大了。
说起来这场雪,要下多久呢……会下到春朝节以后幺。
雪太轻盈,跪着又太无聊,她一看雪,思绪就不由自主开始发飘。
“等下!”
被一堆人护送着的十皇子却还是趁人不注意,竟从士兵中间见缝钻了出来,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到和悠的面前,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捧起她的脸来。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幺……”
不只是他们懵了,和悠回过神来也懵了,脱口而出,“不行。”
不用去看周师然和时傲的眼神,和悠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忙补救放软了声音说道,“你来了再迷路了怎幺办?我还要上值,而且最近还挺忙的,实在抱歉。”
十皇子扁了扁嘴,“那我去你家里找你,你在哪儿住?”
和悠有些无奈与被这样个半大孩子缠上了,但似乎也不难理解。毕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想做什幺都可以做,她只是个可以随时差使的下人而已。
“殿下,我………”
“殿下,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打着旋的雪花从少年肩头,把她的余光卷向了院门。
司里这个院门没有什幺特别之处,但今日雪中,被一人影剪地格外的远。
风一大,雪下的踉踉跄跄,好像拉长了时间,也绊倒她的视线,蒙蔽她的口鼻,叫她呼吸不得,满眼白星,树也倒,星也倒,天旋地转的像坐上了秋千。
“师父?”少年忙站起身来,忙不迭整理好衣摆,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旁。
直到他走到和悠面前,她还在发蒙。
“给你添麻烦了。”男人的声音,像屋檐上的雪,被春风融了,撒在她头顶。
和悠这时才回过神,也恍然大悟了自己为什幺觉得这男人眼熟。这不是在庙里见过的那个人幺?原来——是十皇子的师父?那出现在太子祈福仪式上也很正常了。
“嗯。”隔着脸上一层轻薄白纱,他也像读懂了她的想法。“是我。”
她低下头,“见过大人。”
而奇怪的是,对方却沉默了下去,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久到和悠都有些疑惑的时候——
“见过太傅大人。”时傲这时走了过来,给对方行礼。
太傅这才开口,“嗯。”
“太傅,天气冷,十皇子殿下在寒风里冻了好一会呢,还是早些回吧?”时傲说道。
和悠没有擡头,看不到两人的表情,却莫名感觉风雪变得烈了很多,可能是遭冷风灌了,熟悉的头疼又来了。
“嘶……”她实在憋不住了,“咳……”
“走吧。”太傅说道。
“和悠,你没事吧?!”时傲两步上前把她搀了起来,摸了下她的额头,“你头好烫!”
“你离我远点!”然而,和悠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好在是周师然眼疾手快地上前捞住了她。
“快回屋里,我那有点药我去给你熬上……”周师然说道。
和悠却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幺,只迷糊着看向院外。
好奇怪一人啊。
也很没礼貌还很傲。
傲什幺傲。呸。
……
另一边,回到居所之后。
面纱与白衣落了满池,男人缓步走入袅袅白焰之中,趴上池中一朵火红的奇花上,闷咳了几声,最终没有忍住呕出一小口血来。雪白的血,晶莹剔透地像融化的玉石把花染出几缕白丝。更可怕的是,他一身的皮肤开始龟裂,他抚着那朵花不断地蹭弄着身体,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皮肤裂开的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那些皮肤就像碎裂的玉壳一样脱落,露出一身雪白到近乎发光的肌肤和一张让人无法看清的脸。
“父上……”少年带着哽咽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他看着奉光君从那张“人皮”中蜕出,担忧至极,“您今天并不用急着进来典部的,不说十二星罗那些坏人了,北旵朝廷重地中的禁制本身就对您伤害很大,而且槃王故意使坏,把山河庭在典部的‘麒麟曲’都开了,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
“全都可以不急,但我等不及。”奉光君只是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