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
厚实的大门方启,室内大放光明,率先走到玄关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女生,洛小漩飞快地脱下了鞋子,就咚咚咚的奔向大厅,方步入厅,便赫然发现偌大的两层式的洋房里头几乎是空荡荡的,家具摆设全披上了白布。
「爸爸,怎么全铺了白布的?之前都不是这样的——」洛小漩震惊非常,小手抓住沙发顶上布缘的一角,回头询问走在后头的高大男生。
「反正都不会回来,省得找人打扫。」弘天行答道,脚步未停,两腿自行越过她,往开放式厨房走去,随手把钥匙放到流理台上。
洛小漩夸张的提高声浪应了两声,便像条小屁虫的追随那抹孤高的身影。「也对啊,爸爸有宿舍的配额,可以住在宿舍里,不用回家啦……」
洛小漩半趴在流理台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那个正弯着身忙着在冰箱里翻找的弘天行看,目光不曾挪开过半分。
弘天行转过身来,其中一只大手上多了罐啤酒,然他才瞥了她不久两眼,又背着她,斜倚着流理台。
黑灵的眼睛微敛,洛小漩抿抿了唇儿,再擡起的时候,巴掌大的小脸推满笑意。「不过,有这么大的房子不住不是挺浪费么?」
曲起指节,往后一拉,弘天行拉开了拉环,拿起饮料就灌上一口。「没有浪费不浪费之分,只是家里一物业,有没有人住都是一样,分别不大。」
「又是啤酒,爸爸你家里就没别的饮料么?」浓郁的啤酒气味沿着空气而至,惹得洛小漩皱起了一双小秀眉。
弘天行侧身,微偏头,沉黑的眼珠子溜到一角,瞟了洛小漩一眼取笑道:「有的,就没妳要的柳橙汁。」
「哼哼——柳橙汁不知多好喝——」闻知他又在嘲笑她的小孩子口味,洛小漩有点不高兴,想别开眼不看他的,可眸光才方挪开一秒钟又瞬即回笼,非常之不争气。
然弘天行再没答腔,回过身去,室内马上陷入一片死寂的静默。
眼目巡视屋子一周,最后洛小漩的眸光胶在二楼。
「爸爸你该不会是连卧室也封了吧?」
弘天行没答话,迳自喝着手上的饮料,那俊帅的侧面透着浓厚的疏离意味,看得她心里直发酸。
「我要上去看看才行——」说话时,洛小漩还付诸实行,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去,结果才走不够三分之一的楼梯就被人喝停了。
「下来。」
洛小漩猛然停下脚步,回首,迎上那无比深锐的目光与及对上那张异常冷绷绷的俊容。
「下来。」仿佛唯恐她听不见似的,弘天行重复道,口吻冷得像块冰。
握着扶手栏杆的青葱白指微微收紧,洛小漩瞇着眼,吐吐舌,淘气问:「爸爸,你该不会是藏了个女人吧?所以不准我上去噜?」
「给我下来。」弘天行仍凝着一张俊脸,冷言。
异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动着,他们不言不语的对望了好一会,洛小漩握紧粉拳,嘟了嘟嘴,听话的走下楼梯。「好吧好吧,我只是说笑而已,爸爸不要生气噜……」
「我没生气。」弘天行步出厨房,手拿着喝了一半的啤酒,踱步走到客厅的一角,坐在冷色的地板上,背挨靠着墙,长腿一曲一直的,慵懒姿势掺合了颓废的意味。
「是是是……」洛小漩又急步跟上去,在他旁边站着。「爸爸你心情不好吗?」
「不,只是有点累了。」
「那我不吵你好了。」洛小漩体贴非常,转身欲走。
「妳过来——」乍听见他的嗓音,洛小漩正欲作出反应之际,左手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度扯去,她一时失衡,再加上地板有点滑,整个人直接往前倾,一阵晕头转向,人便跌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一条长臂伸来,越过她的双肩,袭上她的锁骨,微使劲将她带进怀里去。
「借我枕一下。」也没问她意愿,弘天行随便抛下一句,就枕在她的右肩,阖上双目,而怀中的女生只是初时一愣,之后也没抗拒,顺势挨在他身上,状似默许他的行为。
二人没再开口说话,沈寂的空气在偌大的空间缓缓流动,洛小漩敛下眼,细细呼吸着,空气中那唯一一点暧昧。
轻吁了口气,洛小漩徐缓掀开眼帘,仰目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轻声问:「爸爸……你睡着了没?」
「还没。」弘天行睁开落寞的淡眸,没焦距的眸光落在地板上的某一点。
相隔了一阵,洛小漩再度开腔:「爸爸,那个……你心情好了点没?」
「嗯。」弘天行自喉间轻吭了声,以示回应。
「爸爸,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都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洛小漩关切地问,言语间有点着急,可悬宕在她身上的男人没有半点答话的意欲,依然眺望着远方,陷入一片沉思。
「爸爸?」洛小漩似乎以为他睡着了,又唤。
「妳可否静一下,不要说话?」弘天行询问,口吻淡且轻,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洛小漩闻言一愣,也没抗议还是什么,就听话的闭嘴不说话。
压在她肩际的头挪开了半分,弘天行收回视线,转过来看着女生难得恬静的侧脸,垂挂在肩的长辫子,幽黑的眼眸一片黯沉,他贴靠着她小巧的耳廓,以近乎气音的嗓道:「就听我说话好了。」
阖上眼目,弘天行长吁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憋在胸口的不快愁绪一下子呼出体外。
眼皮微掀,弘天行凝睇着她半张恬静的侧脸,执起垂在她其中一方肩的长辫子,轻柔地抚弄着。「从前我就在想为什么妳这么爱束辫子……」
大手转而抚上她的两颊,他哑声问,浓重温热的呼息喷散在她的耳际、肌肤上。「可到现在……我却想问,为什么不束了?」
而回应他的是一室的空荡,与及怀中那微微的律动。
「为什么……」他低低呢喃着,微俯首,鼻尖撩开她的黑发,熟悉的淡香萦回鼻间,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闭上眼睛,眷恋地呼吸着,一口又一口,将嗅到的香气纳入体内,填满胸臆。「香味不同了……」
「为什么……」收紧了那条锁着她两肩的长臂,将她更往怀里带去,紧贴着他的胸口,他把她抱得极紧,用力得似是要把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可是我还是喜欢这种香味……」
深吸了口气,他掀眼,拖着低沈瘖哑的嗓音,抵贴在她耳中低语。
「毕竟这样才像妳,我的小玫。」
喉际泛酸,洛小漩用力呼吸着,强忍着胸臆间的酸楚,强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明明习以为常,为何心脏还是会觉得难受?
静默的空气在室内回荡,她等着另一波心痛的到来,可等着等着,却没了个下文,唯能听见的就只有那几不可闻的细微呼吸声,与及平稳的心跳声。
当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熟悉的男嗓又在她的耳际响起。
「知道吗?」
下?
「有些话说开了,什么也得毁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洛小漩全身僵硬,象征恐惧的颤栗,闪电般扫过她的四肢百骸。
这句话……是跟她说的吗?
「爸爸……其实……」她颤巍巍地开腔,可是没人应声。
箝制住上半身的长臂不知在何时松开了,洛小漩轻而易举就脱离了他的怀抱,转身,只见一张沉睡的俊颜,极具压迫性的双眸敛去了。
睡着了么?方才那些都是呓语么?
洛小漩出神的盯着那张即是熟睡也帅得惊人的容颜,小脸不自觉凑近他的,她轻声唤道:「爸爸……」
没反应。
「爸爸……」洛小漩试探性的再开口轻唤。
没反应。
小脸又凑近了几寸,四唇相距不远,只差一分,她的唇就能碰上他的。
这时,他不久前的话在脑际复响。
「有些话说开了,什么也得毁了」
接着,淘涌的愧疚栓塞腹腔,灵目游离不定,粉唇开开合合,试了好几回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字来,没法把话说好。「爸爸……其实……」
合上双眼,强抑激动的情绪,轻轻道,那声音极细,细到几乎与唇语无异。「爸爸……对不起……」
洛小漩站起身,奔至玄关,执起置在地上的包包,夺门而出。
就在大门带上的那刻,坐在地上的男人缓缓掀开了眼皮。
「我始终觉得有些事要让你知道,不然我想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爸爸……其实……」
后脑挨靠着墙,他睨着那扇厚实的门扉,沉声复述,那嗓音清冷无比,那双幽暗的眼睛寂如死潭。
「有些话说开了,什么也得毁了。」
既然一开始存心欺瞒,何必前来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