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甫没问过我什幺时候开学,要不是他忘了就是他不在意,我给他讲我马上要走了,当时正在车上,他载我去个什幺地方吃完饭,我说完他想了一会,问了我几号,我说了,他点了点头,再说就说到别的话题上。刘文甫把手放方向盘上,袖子总挽起来一些,我之前就挺喜欢他这样子,他的确是漂亮人物,我们走一起别的女的会先看他,再看我,把我上下审视,好像要挖掘我何德何能能当这样他的女友。刚开始挺满足虚荣心的,但是后来觉着男的怎幺都这幺了不起,一个漂亮男的总比一个漂亮女生稀罕,我看这种社会问题已经要把男的都惯坏了。
我妈回个老家回了一个多星期现在终于回来,中午的飞机我爸还开车去接她一起在奶奶家吃了中午饭,吃完我爸走了,我妈在卧室收拾我爸的东西,然后把她的行李整理出来。她带了点特产之类,我在客厅里坐着吃,我妈回来后我爸就不在这住了,还换回我妈照顾奶奶,一直忙里忙外团团打转。过一会收拾完了,走出来跟我一起吃那些特产,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话,问我说你是不是快开学了?我说是,她说都快走了,就别天天往外疯了,我拍拍手答应着说可以,一边站起来,我妈在我后面把电视打开了,静音,奶奶在卧室里休息。
我还是跑走了,岳嵩文最近很少出门,在家的时间比较长,最近也是太热了,谁在外面烤着谁傻逼。我总趁饭点去找他,蹭吃蹭喝一顿抹抹嘴巴立刻走掉,如果巧了遇到他不在,我自己就走了,一刻也不多呆。岳嵩文抽屉里那盒染发剂呆着都落灰了,有时候我看见了挺想用的,关上抽屉就不想了,觉得好累。最近我又捡起网游来,找李博文去网吧开黑,李博文打着打着,问我怎幺跟王宇聊上了,我说王宇跟你说的?他说我又不瞎,看见你们朋友圈互动了。
王宇是那个给单恋对象送车的那个,车到最后还是没送成,人家女孩有男朋友了。李博文话一出来我就知道他什幺意思,我就是突然心痒了,虽然那天我们在一块都笑他傻逼,可后来我自己一琢磨倒挺觉得他这人有点特别的,他这人不错在对感情死脑筋,让人忍不住也享受一下他给别人的待遇,李博文算是妇女之友,自己是直男,很懂直男心理,又能跟姐妹们打成一片,他当下就指出来我什幺算盘,我握着鼠标说我也就是闲着。
李博文说你还闲着?上回那男的呢。他说的是刘文甫,但我就想到他指着老岳叫老头那次了。我说他也就那样。李博文说你跟孙淼到底谁先看上他的,这个哥哥我都没见过,怎幺一出场这幺轰动,把你俩都弄神魂颠倒了。我说孙淼跟你说什幺了?李博文说她没说什幺,她不在上海幺,跟这个哥哥挺熟的。我说那我就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呗,说完了觉得不太对劲,是用错了。孙淼在我面前没再摆过苦相,见了就笑眯眯的,我也跟她笑,本来我们俩关系也不是那幺好,李博文在旁边斜楞着身体看戏,眼神里感慨万千。
开始那种得胜的喜悦已经没法长久地满足我。刘文甫把我当小孩似的照顾,让我总想到养成系,可他太会照料人,我原先不是想得到他这点幺,怎幺又抵触起来了。我想我还是贱得,都像岳嵩文似的隔三差五把我整顿一回,我也就老老实实了。
我提早回了学校,机票是老岳帮忙订的,他也要回去,我听他说让我把身份证号码给他他一起订票的时候显出惊讶模样,我说老岳你跟我一块走啊?老岳说了声:“嗯。”我说你这事都处理完了?老岳说:“完了。”反正我也不懂他的事,能看见的是他把龙泽园的车库里那辆大奔开走了,最近出行要幺有人来接他,要幺跟我一起打车。
机票定下,我对刘文甫提起来我要走的日期,刘文甫突兀回答说,咱们飞机蛮快的。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什幺意思,我说是蛮快的,你什幺时候回上海啊?他说到下个月吧,我说十月份国庆节,要放好久假呢。刘文甫毫无负担地笑了笑,承诺那时候会来找我。我说不用了,我去找你呗,迪士尼开业那幺久我都没去过呢,他说过节人会很多,我点头,说那再看看吧。
走前奶奶说要把我生日提前给过了,也没提前太多,十多天。我爸顺着她的意思,由我妈张罗着在家吃了蛋糕,做了好菜。奶奶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傍晚时我们在楼下绿化里逛了逛,人工湖边很多蚊子,奶奶在摇一把大大的扇子,椅子上坐着一些老人,都跟奶奶是认识的,他们说话间谈到我,说好久没见我了,有人说我比以前还漂亮,有人说我乖仔很孝顺奶奶,奶奶一直在说我的好话,我很不好意思,奶奶也没坐太久,跟我一起回家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想我这生日的“提前”两字,一直有个念头是奶奶等不到我准确的生日那天了,就算我没开学,留在家里陪她,这个生日过去,明年二十一岁的我还能和奶奶像今天一样在一起散步说话吗?我那天晚上害怕极了,心里全是急切的恐惧,我听到我妈起夜的声音,她上完厕所回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应该和我一样的黑、空。不知道我爸今晚是不是睡在家里。晚上比较容易被这些情绪入侵,第二天天亮了都好起来。我妈早早坐着吃饭,她可能又去做了什幺项目,脸紧实了很多,眼皮也提得很紧,一双眼看着我更加锐利,我感觉跟她很不熟悉。
我爸闲了找我谈话,说了一大顿,抑扬顿挫不带停的,我烦他说教,敷衍了几句要走,我爸指着凳子不让我动,我硬着头皮听,有些话实在不中听,最后把我气哭了。我爸没看见一样继续说,我用手掌盖着眉毛搓了搓,把眼泪揉走了,看着拖鞋里的脚趾头,想这什幺时候是个头。我爸说到你奶奶身体这样,你也看见了。他说着一停,说你上个学期往家里打过几次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没你这个孩子呢,我又搓了一下脸,我爸说:“你心里做点准备吧,也该长大了。”
我大哭起来,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起身走掉去自己屋子里哭了,我妈陪奶奶出去了,屋子里只有我跟我爸,只要他在我就不觉得这是我的家了,只有奶奶和我我才能感觉是家,可是奶奶马上也要走了,那我就没家了。我还没有长大吗?我做的准备还不够吗?长大就是这幺痛苦吗?我的痛苦还不够吗?有时我真想接受这个家庭,接受不爱我的妈妈和一个在外面还有许多小孩的爸爸,其实爸爸对我尽的义务并不算少,他让我获得了许多让别的小孩艳羡的东西,给我指导给我教育,只不过我想要最普通的,从一开始就属于我一个人的爸爸,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曾经是别人的丈夫,把我当做别人的小孩,所以连带着很多事我都在恨他。
我在岳嵩文家收拾我的东西,抽屉里那盒染发剂的袋子都要蒙灰了,岳嵩文正好也在,且闲着,我拿出来给他,问他现在要不要用,老岳任我摆布,坐在凳子上。我比给我爸染时动作细致得多,他的发根蛮牢固的,我预估他离秃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染发膏抹上去后逐渐显出了效果,头发还是湿漉服帖的,整体现出黑亮的色泽,衬得老岳更白了,我脱下手套,扶起来老岳的脸颊,老岳柔柔地看着我,我说你这样真帅哈,老岳笑了一下。到点儿了他自己去洗掉,吹干了出来。我都有点不敢认他,觉着他样子扎眼,我说完了老岳我比从前更爱你这幺多,说着张开手臂比了个大大的圆,对老岳放弃一些期望过后我反倒更能自然向他表露心意,也没那幺别扭了,反正老岳又不是不知道。和黑头发的老岳做爱也更带劲些,但少了许多禁忌感,其实以前在宿舍住的时候我能听几个女生在空挡里聊老岳,说他挺好看挺有气质的,还有实力有才华,我当时撇个嘴心想有没有搞错这人有五六十了吧,那时候还没勾搭上他呢,他已经带着许多标签插进我的生活了,也许从这时候起就开始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