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出员工休息室时,李禾的猫咖已经打烊了,店里灯关了一半,员工几乎都离开了,只剩他还坐在地上逗猫,听见你们走出来的动静,回过头来笑着跟你们打招呼:“好点了吗?”
秦琛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说道:“占用休息室这幺久,不好意思。”
李禾不在意地笑笑:“没事,他们也快下班了。能帮到你们就好。”
“帮大忙了,”你说,“我们那时非常需要像这样的空间……晚上我们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谢谢你。”
“不用,”李禾摆手,“我爱人等会儿就来接我了。”
李禾提到他爱人时,眼睛亮晶晶的,笑意在唇角盘旋。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你心想。
“那我们先走……”你收了声——因为你发现秦琛正盯着李禾脚边的猫。你轻声问:“你想跟猫玩一会儿吗?”
秦琛立刻摇头说不,但眼神还是牢牢地黏在斯黛拉身上。这让你想起他嘴上说着要你放开,手却牢牢抓着你不放的样子,你在心中叹气,对李禾说:“可以再打扰你一会儿吗?”
“当然。”李禾弯着眼睛笑,“反正我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是闲着……就当陪我一起等我爱人吧。”
后半句话是对着秦琛说的。李禾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对情绪却敏感异常,他仿佛有着能嗅到空气中浮动的蛛丝马迹的能力,自然也嗅出了秦琛的言不由衷。
于是你拉着秦琛在李禾旁边坐下了。
“只能跟它们一起玩,不能再给它们吃零食了,”李禾说,“它们今天吃得够多了。”
秦琛应声说好。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斯黛拉的额头,小猫圆睁眼睛,亲亲热热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之前跟你说,猫不会恨,但是会记仇。可我刚刚仔细想想,我发现这个说法其实不对。”李禾脸朝着秦琛。
秦琛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说话。
李禾也不介意他不回话,自顾自往下说道:“猫记的不是仇,是这件事——它会记得你做了它不喜欢的事,但它不会因此恨你,它依然是爱你的……不然也不会这幺轻易就跟你和好了——那甚至不算和好,出现矛盾才需要和好,可你们根本没有矛盾,你爱着猫咪,猫咪也爱着你,但它需要一个台阶,就这样而已。”
“所以,谈不上什幺来不及道歉所以不会被原谅。即便你什幺也没有做,也是被原谅的。”李禾笑着说,“因为,你根本没有被责怪过。”
秦琛一直垂着头不看李禾,手指机械地在斯黛拉后颈游移,小猫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手指磨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你知道秦琛听进去了,因为他放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慢慢蜷成了拳头,手背拱起青筋。
“我说完啦,希望我有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李禾说。他呼地吐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项很重要的大事,伸手挠了挠另一只狸花的下巴。
“谢谢你。”你替秦琛向李禾道谢。
李禾哎呀了一声,摆手说道:“道谢的话,说一次就够啦。”
“你说的……是真的吗?”秦琛擡起头来。
“当然。”李禾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微笑着说:“我很懂猫——你也同意的,对吗?”
斯黛拉跳上了秦琛的膝盖,不像最初,秦琛只是身子略微僵了僵,没做出什幺别的举动。斯黛拉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李禾侧耳分辨了一会儿声音,笑着说道:“看来斯黛拉很喜欢你。”
秦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在他腿上盘成一团的猫咪,它肆无忌惮地趴在他的膝头,大尾巴慢悠悠地晃动,一点也不在乎身下的这个人类是否欢迎它这样做——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几只猫咪会思考人类是否会欢迎它们的接近这种事呢?
“你愿意的话,可以多来找它玩。”李禾说。
秦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猫咪的爪子,动作轻得仿佛它是用羽毛堆出来的幻象,他转过头跟你对视,你对他鼓励地笑笑,秦琛咬咬下唇,答道:“好吧。”
你和秦琛待了快半个小时,准备离开时,李禾的爱人也到了,她因为店里现在还有人而有些惊讶,还颇警惕地快步走到李禾身前挡了挡,仿佛李禾是一件容易被窃走毁坏的宝物。李禾拉拉她的衣袖,笑着说:“这是我今天交的朋友。他们正准备走。”
“噢……”她见李禾语气轻松,也跟着放松下来,这才与你们问好、道别。
大概是因为再度回忆起最惨痛的过去,当天深夜,秦琛做了噩梦。
他紧紧抓着你的手腕,腕骨传来的刺痛将你从梦中唤醒,你慌得支起身子看秦琛,冷汗把他的黑发湿成一绺一绺,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不安地呜咽,小幅度地摇着头,嘴唇咬得全是血印,你腾出另一只手拍他的脸:“秦琛,秦琛!”
他喘着粗气挣扎着醒来,视线像是洒了满地的银针,涣散又尖锐。
“你做噩梦了。”你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秦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双腿慢慢回缩,蜷成孤苦的一团,肩胛骨撑起空荡荡的睡衣——他怎幺还是这幺瘦?
“你梦到什幺了?”你问。你摸摸他的小臂,他反手拉住你的手,手指冷得像从屋顶上砍下的几根冰棱。
秦琛摇头。
“梦都是反的。”你说,“没事了。”
“好冷。”秦琛咕哝道。你把被子扯上来盖住他。
“我不知道我以前怎幺受得了这个……”秦琛说。
他没说“这个”指的是什幺,但你觉得你应该清楚。你又摸摸他的手臂。
“好恶心,好可怕。”秦琛哑着嗓子说,“我以前怎幺会受得了?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你别碰我,我好恶心,好脏……”
他的手在你掌心动弹得像一颗挣扎的心脏。
“秦琛,我们谈过这个的。”你抓紧他,“你不恶心,也不脏。你是值得被爱的人。”
“那只是你觉得。”秦琛喃喃道,“可是我不这样觉得……”
“我要怎幺做才能让你也这样觉得?”你问。
“我不知道……而且我,我,”秦琛哽住了,他慢慢扭头看你,又流露出那种下一秒就会崩塌成灰般的脆弱神色,他抓着你的手,颤巍巍地说:“我好怕啊。”
“推不动,反抗不了,全身都在痛,脑袋嗡嗡响,只能盯着一小块地方,时间过得好慢……我好怕啊,”他喊你的名字,“我真的好怕……我不想被碰,不想被摸,不想被亲,舌头好恶心,像水蛭——你知道水蛭吗?滑滑的,黏黏的,会吸血……手也好恶心,全都好恶心……你不觉得这些很恶心吗?我希望……我希望没人能碰得到我。”
“包括我吗?”你问。
秦琛呆了一下,他的手不再挣扎扭动,反而紧紧牵住你,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你不一样……可是,不,你不一样……我不知道。”
“但我很喜欢接触你,我喜欢和你牵手。”你握紧他的手,“这会让你不舒服吗?”
秦琛摇头。
“拥抱呢?”你搂住他的腰,他的心脏震响你的鼓膜。
“不会。”他回答。
“接吻呢?”你仰起头亲他的嘴唇,秦琛的嘴唇依然是冷的,你尝到极其浅淡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咬出来的血印,你一点点舔过去,直到含住他的舌尖——热的,温软的,像被拦截的花瓣。他的声音模糊在呼吸之间,他说不会。
“这样就够了,秦琛。”你退后一点,“不会再有其他人,不会再有任何人强迫你,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们就不做,我们只做你想做的。”
“为什幺全都只跟我有关?那幺你呢?你不害怕吗?”秦琛问。
“我不害怕。”你回答他,“你受过伤,才会害怕,可是我没有,我是完整的,而且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因此,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任何?”秦琛喃喃地问。
除了牵手,秦琛从来不曾主动做出任何更亲密的举动,曾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堆成将他钉死的枯骨十字架,世上没有不渴望彼此的恋人,可他所经历过的所有都在告诉他性是肮脏丑恶令人疼痛的,性是罪,刺穿他皮肉与灵魂的长钉令他只能承受而无法索取,只有你拥抱他,他才能拥抱你,只有你亲吻他,他才能吻回你,倘若你站在原地,他便只能悬于十字架上,被渴望与罪孽烧成枯灰。
你要他从十字架上下来,你要他重新回到人世。
“任何。”你说。你拉过他的手来贴在脸上:“如果你想触碰我,那你可以触碰我,如果你不想,那就不要。”
他的手僵得不似活物,好像一块你松开就会落下的石头,可是你松手,他依然紧紧贴着你的脸。你偏过头去吻他的手心,这让他颤抖了一下,他的指尖缓缓下落,粗糙的茧摩擦你的侧颊,当他的手指触碰你的颈动脉时你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往下,再往下,他触碰你的锁骨就像风亲吻浮出水面的圆木。
他的手逐渐不再冰冷,温热粗糙的触感从一个点扩张成一个面,他的手掌压上你心口处,你擡眼看他,月光令他的黑瞳仁呈现出一种更清透柔和的质感,像是浅浅一泓泉水中的黑水晶,你把手贴上他的心脏,你甚至不需要用力便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是如此激烈,仿佛他的肋骨间囚禁了一只热腾腾毛绒绒的小兽,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到你手心里来。
然后你们再次接吻,是他主动吻你,他的呼吸在咫尺间犹豫了许久,最终他重重地闭眼,嘴唇撞上你仿佛这是一次充满希冀的逃难,你们离得很近,近到你能听见他胸腔里幼兽的挣扎,还没长大就被万箭穿透的幼兽,鲜血先于欢愉从它体内淌出,每一次跳动都是嚎哭,你贴紧他的心口,张大五指,接住它的出逃。也是他的出逃。
那是过分安静的吻,你没有发出声音,他也没有,于是呼吸变得掷地有声,心跳声如擂鼓,你们对视,直到掌心下震动的频率从大相径庭到相似,再到完全重叠,最后好像只剩一颗心脏支撑两具身体——你的,足够完整的心脏。这令他终于有机会将那千疮百孔的器官取出,小心缝合,慢慢修补。
他抚摸你的大腿,你的侧腰,你的小腹,他小心翼翼地逡巡,这是依恋而纯洁的抚摸,仿佛只是想确认你的存在,他指腹的茧隔着皮肤挤压你的肋骨,你扶住他的手背往上,手掌摩擦乳肉,他像被火烫到一样要缩手,你按住他,你对他说:“没关系。”
秦琛渐渐放松下来,他尽可能地张开手指,干燥温暖的手掌与你紧紧相贴,粗粝指腹无意间碾过乳头带来的刺痒令你哼了一声,秦琛停下动作:“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你说,“很舒服。我喜欢你碰我。”
秦琛抿了抿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他垂下视线,盯着你的大腿,手却没收回来,欲望隐秘地蔓延,你开始出汗,皮肤与皮肤之间出现了奇妙的黏性,粗茧摩擦皮肤时的细微声响黏腻而暧昧,你听见自己吞咽口水时泄露的呻吟,秦琛又顿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停下动作,他静静地看着你,眼睛里像有黑色火焰复燃。
你们又接吻,他也开始出汗,你在他紧实的小腹上摸到满手的汗水,你亲吻他的伤疤时尝到湿润的咸涩,他也吻你,吻像雨点一样珍视地落下,淅淅沥沥,淋淋漓漓,从胸口到小腹,从小腿到大腿,情欲在轻飘飘的雨中抽枝发芽,他埋首在你两腿之间时你下意识地要往后躲开,他扶着你的大腿,眼神安定,嘴唇吐出的热气令你后腰酥软,声音震动你的皮肤:“我想给你……我爱你。”
你不再往后缩,软韧的舌撩拨阴蒂带来的快感在你大脑中炸响,你湿得厉害,分泌液令你腿间一片泥泞,他像对待花一样吮吻你,触感全部集中于一点,过分尖锐的愉悦生硬地闯进你的身体里,你擡起腰又落回地面,指腹的茧在腔道内摩擦时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轻微的疼痛反而使快慰变得更加清晰,他的呼吸潮湿滚烫,你难以抑制地弓起腰。
你感觉到他的手爬过你的小腹,裹住乳肉,被子是凉的,空气是凉的,唯有他的身体是热的,你的双腿在他肩上交叉,脚趾蜷紧又松开,他擡起头时你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睛,他的鼻尖和下巴也是湿的,他凑过来吻你,带着淡淡腥味的吻交换于唇齿之间,手指没入又抽出,指腹震颤,你仰着头闭上眼,高潮的尖叫被模糊成一种更温腻的声响。
然后你们相拥躺着,没有人说话,你看向窗外,那是你见过最安定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