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送完枪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们兄弟几个想着人家大老远跑来,总得给人烧碗水喝,哪知道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我们几个是粗人,不知道怎幺招待客人,他不该是被我们气跑的吧?”
“他刚来时,说是要找小晴。我们问他哪个‘晴’,他说是晴天的晴,可我们这没有叫这个名的,说他找错了,他不信,说小晴长得瘦瘦小小的,柳叶眉、眼睛圆圆的像杏儿、有点女气,最喜欢用枪,除了打架灵活其他方面呆呆的,我们想,这不就是小勤吗?”
“哈哈,对的对的,哥几个马上就想到是你了。这南方人也真是,口齿不清的,差点让我们给轰出去。”
“他是什幺模样?”李勤眼巴巴问道。
为首的哪个抠了抠下巴,翻着眼珠子回忆:
“长得不像个家卫。”他自己点头肯定了自己这一结论,又继续道:“像个读书人,比我高半个头,斯斯文文的,脸色很疲惫,不像是我们这种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葛四补充:“是个好看的。”
“年岁如何?”李勤问。
“十有八九吧?”
“不对不对,我看他顶多十五六岁,还未成家。”
李勤听他们叽叽喳喳讨论,心里把府里的家生子和收买的仆人都对了个遍,硬是没有想到府中有何二十岁以下长得像读书人的高个儿。不过这人还挺够意思,和她心有灵犀,说她是带女气的男娃儿。她嘿嘿一笑,擡手掂了掂手中的红缨枪,这长枪凝聚的冷气都宛如一道屏障,叫人生生不敢靠近,又让这群刚入军营的新丁都明白是个厉害东西,抓耳挠腮想要摸摸瞅瞅。
李勤骤地抓紧了枪,前掌点地抡枪飞入了两堂间的空地。
她利落地挽了个漂亮的枪花,众人先是看到一圈银月钩的残影将李勤笼起,再见那银铁越来越快,连枪穗都变成了飞舞的星火。
自古枪的技巧性都远超其他长兵器,拦拿扎穿劈崩,对练枪之人灵活性、腰臂腕之力要求极高,一旦练成,无论攻击防守皆是手到擒来。若剑是短兵器之王,则枪亦是当之无愧的长兵器之霸。横扫千军,威力无穷。
那红缨枪刺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嗡鸣,好似在和久违的老友共诉相逢之喜。一刺一收,席卷出劲猛剽悍的空气旋流,带来一股凌厉的寒意。
这群人不是什幺熟读兵法谙熟枪道之辈,却也觉得瑟瑟发冷,彷佛下一刻那长枪的怒意就会劈头向自己切下。
“你再舞下去,这除夕可就要变成除霜了。”
爽朗的男声自前院传来,不是连鲲是何人。众将士皆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齐声作拳,恭喝:“将军”。
连鲲点头回应,那一双深潭似得眸子却是看着李勤,他微微勾唇笑:
“这红缨枪倒是配你得紧。”他眸光落在那柄长枪上,“可这枪头冷凝却不阻塞,银白发亮,锐利十足,倒不似普通青铜做成,更像是陨铁制物。”
他眼神一冷,“一个千里迢迢单骑投奔我北疆军的黄毛小儿,为何家中用得起这种皇宫贵族物品,你究竟是何身份?”
众人方才有心思深的已惊于李勤为何家中有奴仆、有宝物还沦落到北上从军。此刻连鲲提出这问题,便也面露探究地望向李勤。
李勤咽下口水,暗自打了个觳觫。强自镇定着,抱拳答道:
“属下不敢隐瞒将军。”她双眼一闭,再出声已是目光坚定,无所畏惧。
“我本是京城礼部侍郎江无延之子江年,闻戎蛮举国犯我大梁,不满朝廷弃帝城后撤、且战且退之畏缩无用行军风格,一意孤行北上投军。沿城百姓皆道将军领北疆军,所向披靡,浴血当先。江年食百姓税粮,若戎蛮要杀尽江年衣食父母,便先从江年尸体上踏过去罢!”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缘由因果皆是真言,身份倒是借用了江年,只因李家说不得,一查便知她的女儿身。
“哈哈哈哈,你这小娃。”连鲲仰头笑道,“站起来,戎蛮若是想杀进京城,还要问我连鲲答不答应,我北疆军二十一万好男儿答不答应!”
他脊梁挺直,身上隐隐散发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在场无一人不觉得精神振奋激昂,异口同声吼道: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这吼声掀翻屋顶,冲破云霄,惊得满院滞留过冬的鸟儿展翅高飞。
众人均动容不已,有人窃窃交谈。
“这礼部侍郎,可是几品大官?”
有人低声回:“正三品呢。”
再无人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