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枪（八）

众人正静默着，突然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爆破的声音。不知哪家鞭炮放得早，等不及天光暗下就兴冲冲庆祝新年了。连鲲见大家面露期待之色，便了然一笑：

“这次便是放你们回来热闹的，有什幺想吃想买的，都到街上去看看，蕲州有三绝，青筒酒、蕲州滩羊、赤色马。这赤色马难寻，可前两样都是日常小吃，你们尽可敞开肚皮吃它个痛快。”“

大伙儿听得垂涎欲滴，彷佛那酒肉香气已扑鼻而来。李勤觉得有趣，看大家都搭肩结伴出门，连鲲有意落后众人几步，她便凑去了连鲲身边。

“将军，你方才说那蕲州三绝，最后那个赤色马，那是什幺马？”

连鲲眼角瞥她一眼：

“你这小兵，从军不过数月，不但有奇兵千里送上你手中，还想找我讨宝马？”

李勤腼腆一笑，“瞧您这话说得，我们习武之人，不爱文不爱墨，唯独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就是想了解一下，涨涨见识，您也说了，这赤色马难寻……”

“不爱文不爱墨。”连鲲琢磨这话，反手给她脑门一个崩儿，“我记得江侍郎十九岁在金銮殿上被赐进士出身，儿子少年时便被称赞风采远胜其父，你这哪家府上的小姑娘，也不看看自己风火的性子，冒充人家翩翩小郎君。”

他似笑非笑，李勤只觉得此人仗着知道她是女儿身，总是言语里将她在众人面前拿捏敲打，弄得她的小心脏成天七上八下，紧张得很。

她在心里狂揍连鲲一顿，谄媚笑过，“哎呀，这还是第一次来蕲州过新年呢，我请将军吃羊肉，那什幺，滩羊肉，哪家好吃呢，咋们赶快去闻闻哪家味儿最香。”

连鲲被她拉拉扯扯推出大堂，他摇头，又是包容又是无奈。只待两人来到一家生意颇为兴隆的饭馆，小二认得连鲲，恭恭敬敬为他二人选了个靠窗的好座位。他俩点完菜，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天空渐被焰火染得绚烂，店内诸人皆是喜气洋洋，似是完全不惧蛮人愈演愈烈的进攻。

这蕲州的民风倒是剽悍，蛮人打上门了都不带怕的，真是比那皇帝老儿勇猛。李勤暗暗称赞。

“京城现在是何模样？”正想着，连鲲连鲲指节扣桌，问她。

她先张望了周围，压低声音答道：

“我离家时在京城看到皇榜，说皇帝要南下。京城离北边太近，陛下怕守不住。我家和许多世家也都要随陛下南迁。”

连鲲冷哼一声：“老头子越活胆子越小，年轻时候至少躲在帐篷里，现在干脆举家窜逃。”他咧嘴，左手摩挲着下巴，“小爷给他把北边守住，让他南逃变成个笑话。”

“你不怕吗？”李勤好奇问，“陛下那幺害怕，世家们也那幺害怕，你为什幺这幺肯定蛮人打不过我们呢？”

连鲲微笑：“你呢，你一个富家子弟，第一次杀人倒是毫不手软。”

“这个……刚反应过来，人已经死了，他们都围着我，我若是不杀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泄愤。”她咬唇，“我可还不想死，我娘让我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不是让我去被人围殴打死的……况且我还要骑龙啸将军回家。”

连鲲失笑：“你跑到这边来，不是送死是干什幺。”

李勤郁闷：“将军，你不鼓舞士气就罢了，还咒我死。”她伸出双臂张牙舞爪地捂住连鲲嘴巴，逼他连道三声“呸呸呸”，方才心有余悸安心下来。

连鲲瞧她双颊鼓鼓气得像只青蛙，可爱极了。顿觉每天这样捉弄她似乎心情都变得愉悦。

那烤羊肉此时刚好被端上来，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连鲲取刀，熟练切出外焦里嫩的一块递给李勤。李勤眼睛早已黏在了金黄流油的羊肉上，也顾不得客气，埋头苦干起来。

这俩人吃了一会儿，随着一声如雷的爆破，倏地地板和窗户都震动起来，楼下爆发出一阵骚乱。连鲲脸色一变，握剑就朝那响声来源之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