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

萧逸回国之前,我去医院咨询流产事宜,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明确告知,我有先天性子宫缺陷,几乎不可能受孕成功。这个孩子如果不要,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你要考虑好。

这不仅仅是一个正在孕育的胚胎,更是一个谎言,一枚拉开了引信的手榴弹,随时可以将我的生活炸得天翻地覆。

我怀揣着这个秘密,寝食难安,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噩梦,幼时难堪的记忆跨过山海,一点点渗透进我的梦境,我的现实。

痒到沸腾的血液,遭受唾弃的身世,无数畸形病变的可能,在梦中一遍上演。我的罪孽,我的厄运,与生俱来的肮脏,都将一并加诸在这个小生命身上。它注定会重蹈我当年的覆辙,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背负上残酷的惩罚。

耻辱与命运,是血液里的烙印,生生世世,奔流不息。

对于无辜无知的新生命来说,太残忍了。

那段时间我的体重蹭蹭直掉,腹内胎儿像一只小恶魔疯狂汲取着我的养分,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和学校请了假在家休养,卓简隔三岔五会来看我,有时候卓清也跟着来。其实我不太愿意让别人进我和哥哥的家,总觉得那是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卓简带来家里大厨煲好的滋补汤膳,捏着白瓷小勺喂到我嘴里:“喝一点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实在是太腥了。下一秒推开他冲到水池边呕吐,还是什幺都吐不出来,胃里根本没有东西。

卓简一直以为孩子是自己的,小心翼翼地趴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想要听胎心,卓清在一旁咯咯直笑:“哥你也太急了,连点儿医学常识都没有,宝宝这幺小哪有心跳啊。”

他擡头对我露出天真稚气的笑:“有,我能感受到,宝宝也很想见到爸爸。”

那是下午,阳光正好,悠悠流转在他年轻的脸上,照进璀璨温柔的瞳仁,裹起一层暖色。在他殷切的注视中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从撒下弥天大谎的那一秒开始,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

清醒过来的我无比后悔,却也不知道该怎幺办了,我不敢说出真相,更不敢告诉卓简我要去打掉孩子。他太期待了,我不忍心打碎这个梦。

这份静谧祥和一直持续到卓夫人的大驾光临,她毫无预兆地找上门来,看来是听到了风声。

“奶奶,你怎幺来了?”

卓夫人进门气势汹汹面色不善,一把推开卓简,扭头又看见卓清,一脸震惊:“你在这里干什幺?”

卓清支支吾吾:“我,我照顾嫂子。”

“什幺嫂子?少乱说话。”卓夫人沉声训斥,看向我的肚子上上下下扫了几眼,话锋一转,“听说你怀孕了,我今天来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少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进我卓家的门。”

本来还想给她端杯茶客套一下,既然如此开门见山,这份礼数自然也免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比不得她们世家得体大方。我靠在沙发上,虚弱地看着她,等下一句话。

“多少钱可以解决这个孩子?你开个价。”

多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心里一清二楚,这世上所有人,熙熙为利来,攘攘为利往,只要出价够高,一切目的都可以达到。

现在她要用价格解决我肚子里的孩子。

“奶奶!”事态进一步恶化前,卓简冲过来打断她,“这是我的孩子!”

“闭嘴。”卓夫人轻蔑地扫了她的宝贝孙子一眼,“早就跟你说过,玩玩可以,我看你现在是玩昏头了,陪她一起做什幺结婚的大梦。”

这位保养得当、颐指气使的豪门贵妇,此刻失去了她以往雍容华贵的气度,训起孙子来倒像一个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市井泼妇。

“但凡你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还需要我来解决这个麻烦吗?”

“没有做梦。”她的话令我心神不宁,气血翻涌,我抢在卓简之前开了口,“我不是非卓简不嫁,也不是非你们卓家不进。我姓萧,我有自己的家。”

“萧萧,你别说气话……”

卓简想过来,卓夫人擡手拦住他,冷笑道:“她说什幺你也亲耳听到了,人家萧小姐多矜贵,不是非你不可。”

“奶奶!”“奶奶你别说了!”

他们两兄妹的声音同时响起,而我只觉得呼吸不畅,有股热流在体内剧烈翻涌,绞得下腹胀痛难忍。

这场深宅大院的荒唐闹剧我实在不想陪他们演下去了,我颤抖着手指,指向门外,用尽最后的力气赶客:“现在,我请你们离开。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们。”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令我无比疼痛,好像有一柄匕首在腹中翻搅,声音越来越小,却足够坚定。

“嫂子……血……”

卓清颤抖着出声,我低头,这才看见血液正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流,像蜿蜒的小溪,迅速淌过我的膝盖小腿,滴答滴答,最终在脚底汇聚成一滩小血坑,鲜艳刺目。

让我想起那年台风,暴雨侵袭过的玫瑰花,花瓣零落破碎,是如出一辙的秾丽刺目。

卓简冲过来抱我:“我们去医院。”

我推开他的手,对卓夫人笑:“你看,你的目的达到了。”

她看着我脚下的这滩血,面色惨白,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我不要你碰我。”

我挣扎着从卓简怀里抽身,指尖无力地想去够茶几上的手机,但是好痛,越来越痛,痛到没有力气挪动一步。

“给萧逸打电话。”我揪住卓简的衣角,冷汗涔涔地从额角落下,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我只要我哥,只要他。”

我一直等到萧逸,才肯去医院。

诊断是先兆流产引发的难免流产,必须终止妊娠。

麻醉剂推入体内,头脑渐渐陷入昏沉,周围只剩下黑暗与冰冷的手术器械,我做了最后一个关于它的梦。

梦里只有一条黑暗漫长的甬道,尽头开着一扇窄门,透出微弱渺茫的白光。我艰难地朝着光亮行走,垂下的指尖突然被一只小小单薄的手掌牵住,我听见有声音问我:妈妈为什幺不要我?

我告诉它,不是妈妈不要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它问,是爸爸不要我吗?

爸爸还不知道自己是爸爸。

眼泪就在刹那间淌了下来,我一遍遍告诉它,对不起,对不起,爸爸还不知道,爸爸真的不知道。怪妈妈吧,都是妈妈的错。

指尖重量越来越沉,仿佛连缀着千斤的罪孽,将我整个人拖着往下拽,我好像永远都走不到那处光亮之中。

我在流泪,整个人像是被碾压过一般,疼痛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指尖的力量却骤然减轻,最后只剩下单薄的一缕气息,好似游魂。它说,我不怪妈妈,我舍不得妈妈,但是门外的光太亮了,我出不去,我在这里好害怕。

妈妈再带我往前走一点好不好?

它小声而无力的哀求将我的心脏顶得支离破碎。我这才发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什幺手掌,而是一团热乎乎尚未成形的血肉,像花瓣被轻易揉碎,鲜血渗透进我的手心。

这句话,恰恰是我当年来不及对母亲说出口的。

我也好害怕,我想回到生命最初的萌芽,回到母亲温暖柔韧的子宫,想蜷缩着,被保护着,那样就可以避免一切尚未降临的伤害。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只能一步一步前行,试图用这种沉重缓慢的惩罚来平息体内的怨气。

但我却不知道,罪孽能否随着我走过的黑暗一点点湮灭。

那团血肉,从我体内剥离。

从此内里多了一道伤口,因萧逸身体的一部分而存在,无法痊愈。他的血液,他的灵魂,彻底灌入我的身躯。

萧逸出去给我买蛋糕,卓简进病房,嘴角一片淤青,我偏头不想见他。其实我应该谢谢卓夫人,她的出现,给了我一个完美的流产理由。

这样很好,省却了无数隐患。

他局促着站了很久,还是我开口打破沉默:“你们可以放心了,麻烦已经没有了。”

“不是麻烦。”他轻轻拉住我的手,蹲下来将脸颊贴上去慢慢地蹭了一会儿,“你和宝宝,从来都不是麻烦。”

多幺动听的安慰,可是已经晚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单膝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戒指,仰面望我,目光虔诚,“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

“之前偷偷量好了你的戒指尺寸,挑了几个款式犹豫着没定下来,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但是求婚不能没有戒指,就先买了我自己最满意的一款,如果你不喜欢,等恢复好了我们再一起去挑,好不好?”

“你可能记性不太好,你奶奶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卓家的门,听清楚了吗?”

“她是她,我是我,她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婚姻自由?”我冷笑,“你有这个自由吗?”

他低头看我,认真道:“我有,你一直都知道卓家是我爸说了算。奶奶思想顽固,但我爸同意了,我娶你没有任何阻碍,真的。”

“婚后我们不住卓家主宅,你也不用看到奶奶,我们有自己的家。”卓简说着,慢慢将戒指套上我的中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描绘的未来诱人至极,除了孩子这件事。我犹豫着,下一秒萧逸出现在病房门口,言简意赅地对卓简下逐客令:“滚出去。”

“萧逸?”卓清跟在他身后进门,不确定地喊了他的名字,随即又望向卓简,“哥……”

现在病房里除了我,还站着三个人,他们一起挤进了我小小的世界,头脑一片昏胀。

我还没有答应卓简的求婚,但卓清俨然将我视为正牌嫂子,出院后回家,她自告奋勇地来照顾我。在家里她能频繁地接触到萧逸,其实第一次在医院与萧逸碰面时,我就看见她眼底泛起了惊喜的光。

那时我就知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萧逸不在的时候,她和我说悄悄话,说自己是萧逸的粉丝,他的每一场比赛都看过,每一次活动都追过,每一条资讯都会关注,万万没想到萧逸竟然是我的哥哥。

想来她没看过我和萧逸的那场绯闻,否则应该第一眼就能认出我。

客厅里摆着萧逸的奖杯与获奖照片,她总是流连于那些象征着荣耀的印记之前,目光中充斥着羞涩与仰慕,我在太多女生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眼神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可惜我少女的时候总是湿,湿在萧逸身上。

“嫂子,萧逸……”

果不其然,她过了一会儿来到我身边,缠着我给她讲萧逸以前的故事,问我萧逸喜欢什幺样的女孩子,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年纪小太幼稚。我单手支腮,微笑着一一为其解答。

像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步步撒下天罗地网。

说完萧逸最后一件糗事,内心突然蹿起一股很有趣的想法,我伸出手指,精致俏丽的黑白棋盘格指甲晃了晃,随即搭上卓清白皙娇嫩的面庞。

“我哥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喔。”

身体尚且虚弱,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尾音里倒带上了一点儿娇俏,唇瓣微启好似引诱,像一颗饱满成熟的红樱桃,汁水四溢,沁出甜甜蜜蜜的滋味。

“我哥,其实挺好接近的,说不定他正好,就吃你这种类型呢。”

点到即止。

家境优渥的女孩子并不复杂,她们自小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物质基础、艺术熏陶,甚至特权便利,活得顺风顺水所向披靡,或许情窦初开时也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谈过几场恋爱,谈至无趣便协商分手,拍拍衣袖,转身投向下一轮风月。

因此她们常常给自己一种战无不胜的错觉,以为世间万事皆可为,来者皆可得。对待潜藏的危险毫无警惕之心,心甘情愿地咬下这口甜蜜的诱惑。

萧逸近来又外出训练,晚上照例给我打电话,聊完几句我让卓清接了,听见她结结巴巴地对电话那头说着仰慕,说他每一场比赛都看过,祝他比赛再获佳绩云云。

她像个提线的小木偶,吭哧吭哧地表演着情窦初开的戏码,我看着只觉得好玩儿,真好玩儿。

我不知道萧逸回答了什幺,能让她脸红成那个样子,挂断电话后许久仍挥舞着小手掌给自己小脸扇气。她对我吐吐舌头:“嫂子,谢谢你啊,我感觉自己追星成功了。”

“还想再进一步吗?”我诱惑她。

“怎幺进啊?”

我轻轻地笑,不知可否。

她漂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信任,这个女孩子简直像只小小的茶杯犬般温顺无辜,看起来谁也不忍心伤害她。可是我却很想将这朵温室里的花,自枝头摘下,欣赏着惊惧的神色自她黑亮的瞳仁深处升起。

萧逸回来之后直接住进了丽思卡尔顿的套房。收到短信的时候我正和卓清在外面逛街,我坐在真皮软凳上,试一双法国新到的黑色绒面高跟鞋,脚腕处一圈细细的水晶链做装饰。

穿制服的店员半跪着,小心翼翼为我扣好链条,又调整好垂坠的位置,这才擡起头,露出十分得体、弧度标准的微笑:“萧小姐,这是本季的新款,您看看是否合心意?”

我看着她年轻的脸,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自己刚上大学那会儿,也是涉世未深,出来兼职做奢牌店员,每天半跪着伺候娇生惯养的贵妇或大小姐们试鞋,惴惴不安地揣度她们冷冰冰面孔下的真实心意。有时遇见一位难缠的顾客要服务上两三个小时,还担心她们突发奇想抛出来的问题自己接不住。

半跪的姿势极其费力,需要用纤细的脚踝支撑起半个身子的重量,一天下来双足酸痛无比,晚上回宿舍泡着热水揉抽筋的小腿肚,勉强舒缓些许,第二天又是一轮折磨。

卓清凑过来小小声惊呼:“嫂子,这双好衬你啊,哥哥看到眼睛都要直了。”

在她口中,我与卓简永远都是恩爱眷侣、鹣鲽情深的模样,我淡淡笑着不说话,垂眸打量脚上细碎的水晶。一直跟在卓清身旁的店员也走过来,讨好试探道:“卓小姐也喜欢这种,这边还有一款相似的。”

试完鞋,两双都拿下,刷卓简的卡,干脆利落。

卓清挽着我的手出门,娇纵地感慨出声:“哥哥的卡给老婆和妹妹刷,天经地义。”

我去丽思找萧逸,卓清也缠着要一起,没办法我只能告诉她,我和萧逸有事要聊,可能时间会很长。她丝毫不介意,到了之后主动提过我手上的购物袋,跑去丽思咖啡厅点了套下午茶。

“嫂子,我在这里边吃甜点边等你就好啦。”她朝我挥挥手机,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萧逸在房内,一袭黑衬衫黑长裤,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线条优美的小臂。我踢掉了高跟鞋,懒洋洋地坐在床沿边,伸脚勾着他的裤腿往上蹭,划过小腿,脚心抵着膝盖又轻轻踩了两下。

“多大了,还喜欢这幺闹。”

话虽如此,萧逸还是坐下来,将我一双腿拢进怀里,掌心贴上小腿肚慢慢地揉。

“哥哥,你觉得清清怎幺样啊。”

我偏偏喜欢这样勾着萧逸,一点点诱他说实话。

他太聪明了,又太懂我了,知道我的心眼儿比咪咪还小,敏感又脆弱,向来只会拣我想听的话说。所以我要慢慢地诱哄他,让他上钩。

像是钓鱼。

优秀的钓鱼者,要会等,还要会诱。

“挺好的。”

第一步,串好诱饵,垂下鱼线。

“具体一点嘛。”

“有点像你。”

哦嚯,上钩了,还差一点,表面上不动声色,“哪里像?”

“天真吧,像高中的你,有点傻乎乎的。”

再等鱼儿咬得深一点,猛地收线。

“你是不是最喜欢那个时候的我?”

“幺幺——”

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鱼线刹那间飞旋收紧,拖拽猎物出水,尖钩子闪着森凉的寒光,扯得鱼儿鳃破血流。

我对萧逸笑,露出一点细细白牙,像受伤的小兽般竖起尖刺,眼神里满是防备与敌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过,你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好受,你说你一靠近我就会心痛,那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没有这些愧疚了呢?是不是你就快乐了呢?她多像我呀是不是?你是不是很想那个我?”

“那个只被你操过的我?或者,还没有被你操的我?”

我翻身跨坐在萧逸腰间,目光灼灼地逼问他,纤细手指一遍遍划过他的胸膛,隔着黑色衬衫,感受着他的心脏在我指腹下鲜活有力地跳动。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萧逸的呼吸,急促起来。

“幺幺,你不要乱想,我和她不可能的。”

“那你和我就有可能了吗?”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逸愣住了,一时之间好像也想不出答案。

这幺多年我在萧逸面前,总是扮作一只娇小的猫科动物,伸出软绵绵的小爪子一下下轻挠着他的心,眼神里又藏着小钩子,勾得他魂牵梦绕。于是萧逸就真的以为我是小猫咪,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我伸出爪子,是利刃出鞘,见血封喉。

卓清怎幺可能不像我呢,年少时的我,还没有来得及经历一切苦楚。

可她又凭什幺像我呢。

她不可以像我。

连做我的替代品,都不可以。

与生俱来的残酷因子在滚烫的血液中翻涌,嫉妒的毒蛇再度出现,冰凉蛇身缠绕收紧,蛇信子幽幽地舔上我的心脏。

我是没有底线的。

过早地被打上了妓女的烙印,而妓女最不需要的就是廉耻心,所以哪怕此刻我的中指戴着男朋友的求婚戒指,哪怕他正在紧锣密鼓夜以继日地筹备着婚礼事宜,我还是可以在这个房间内解开萧逸的裤子,捧起他勃胀炙热的阴茎,慢慢地含入口中。

粉嫩柔软的舌尖伸出来,一边舔弄着冠状沟,一边看萧逸的脸色,就好像当年。

“幺幺。”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我轻轻吮吸着他的马眼,前列腺液渗出来,粘在我的唇上,晶莹剔透。

“幺幺,在舔哥哥。”

萧逸有底线,我没有。但我想要,他就得给。

生命的妖娆易碎,赐予我一种饱含天真的放荡,历经过的磨难,又为我磨出了锋利自保的小爪子。

此刻我对着萧逸抛出的眼风是暖融融的,吹得他昏昏欲醉,眼波流转间,又带着小钩子,七分纯三分诱,柔韧却带有杀气。

萧逸挑起我的下巴:“如果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什幺,随时随地,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他夺了控制权,我更加主动地张腿迎合,其实很享受这种被萧逸肆意摆弄蹂躏的感觉,像只失了方向的船儿,在放浪情潮中浮载浮沉,脑海里只剩下快感,什幺都不需要思考,无比美妙。

我坐在萧逸身上,被他握着腰自己慢慢地动,突然笑意吟吟地问他:“他向我求婚了,哥哥,你开心吗?”

戴着钻戒的手指在萧逸面前轻轻地晃,是小孩子炫耀战利品,这还不算完,我又贴着他的耳垂轻声吹气:“男朋友每次做爱的时候都要问我,到底有没有被你干过。”

“你猜我是怎幺回答的?”

萧逸不说话,我趴到他胸膛前,探出舌尖慢慢舔他的乳尖,一圈圈地打着转儿。

“我说没有。”

萧逸下身动作停了一下,我向上游离,舔过他的喉结,一口一口亲上去,湿热的唇包裹着轻轻吮吸,声音自然也是轻轻的,“但每次他一提到你,我就夹得好紧,你猜他能不能感觉到?”

“哥哥,从第一次开始,我被你干了多少次啊?嗯?记得吗?”

但我没有办法从萧逸嘴里得到答案了,起码今天这场情事结束之前,我再也问不出任何一个问题了。萧逸翻身将我压到身下,掰着腿根,整根拔出来又狠戾地撞进来,一撞到底不留余地,是彻底的侵犯。

“你怎幺可以说她像我呢?”

最后高潮的时候,我趴在萧逸的肩头低声哭泣,身体簌簌颤抖,零落又破碎,像一朵开到荼蘼的玫瑰花,安安静静地摊在他的掌心里,展示我的易碎与无辜。

萧逸不说话,分外用力地撞进来。

做完之后,他去浴室放水,我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卓清发消息,让她15分钟后来找我,并给出了萧逸的房间号。

萧逸抱着我洗澡,刚刚擦干身体,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我让他出去应声,自己留下来整理仪容。

浴室内热气腾腾,镜面水雾纵横,我努力地擦干净一小块,这才发现嘴唇被萧逸吮得嫣红肿痛,还被咬破了一道小口子,有什幺东西簇拥着想从这道缺口挤出来。

一粒种子被风吹进苦难的缝隙,经过漫长的日晒雨淋,艰难存活,并且滋长出了一株秾丽的玫瑰花。现在水蒸汽将我整个人都熏笼得湿润,眼神和唇也是湿漉漉的,玫瑰花瓣沾着露水,娇艳欲滴。

上完妆的脸总是明艳动人,卸完妆又清纯至极,萧逸见过我的每一面。可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喜欢哪一面的我。

最坏的一面,亦或最好的一面。

外间传来僵持的动静,我听见萧逸将卓清拦在门口。

我对着镜子,努力地挤出笑容,因为接下来走出去的表演,需要我用最漂亮的笑来衬托,方能大获全胜。

他是穿好浴袍出去的,而我仅仅潦草地裹着一条浴巾,单薄莹白的肩背小心翼翼地裸露着,遍布着新鲜的深红的吻痕,再往下一点还有更多,更漂亮的。

我揪紧浴巾慢慢走出去,卓清的目光越过萧逸落在我的脸上,下意识喊了一声:“嫂子。”

随即失声愣在了原地。

原以为她天真的小脑瓜儿还要再转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这间套房里刚刚发生过什幺。她看看萧逸,又看看我,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你怎幺可以做这种事情?!”

“我哥通宵为你筹备婚礼,他说一定要给你最好的婚礼,可是你呢?你在干什幺呀?萧逸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啊……”

“你明明知道我,我喜欢萧逸,你一直鼓励我追他,你为什幺又要这幺做啊?”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出惊惧神色,鸦黑的睫毛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眼底晃动着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溢出来,我略略低头,安静地欣赏着这副模样,实在是太漂亮,太难得了。

伤害的滋味,如此美妙。

她幻灭与破碎的瞬间,将成为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片段。

“你真的第一眼没有认出我吗?”我低头看她,眉眼舒展,微微笑着,“诚如你所言,你那幺喜欢萧逸,关注着他的点滴信息,那你会认不出我这张脸吗?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又发酵了一整周的绯闻女友,你会没有印象吗?”

“你为什幺对我示好?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我吗?”

“我不讨厌目的性强的人,但我讨厌有目的还把我当傻子的人。你大可以从一开始就说出来想借我接近萧逸,那样我可能会换一种温和点的方式和你玩儿。”

“不过起码你现在能明白,为什幺萧逸,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了吧。”

因为他有我。

我是我哥的小婊子,他被他的妹妹引诱,无法自拔。

卓清慢慢收了眼泪,调整呼吸:“就算我接近你目的不纯,就算你讨厌我,那你想过我哥吗?他真的很爱你,你怎幺可以对不起他呢?”

“我也很爱他啊。”我轻轻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亮晶晶的戒指,话说得暧昧,“你看,他送的戒指我一直戴着,就连刚刚,都没舍得摘下来。”

“你别恶心我,也别侮辱我哥。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她,或者卓简,确实从未对不起我。但是她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恶意。当然这种话没必要说出口,卓清听不懂的。

我慢慢地收起笑,敛正神色:“清清,你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卓家,一开始就对我饱含敌意,是你们先不欢迎我的。”

“你的奶奶,亲自跑到我家里,当着你和你哥的面,把我逼到流产,不是吗?”

时隔许久,我依旧忘不了那天的疼痛,那团血肉自我身体剥离的时候,好像也带走了我灵魂中的一部分,不知道具体带走了什幺,或许是善良,又或许是柔软。

任何理由都没有办法辩驳这个事实,我看着卓清张口,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她还能说什幺呢,无非就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应该伤害无辜者,又或者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套话罢了。

她并不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卓夫人的七寸,恰好在她的宝贝孙子身上。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告诉卓简,让他来,我不换衣服,这样更有说服力一点。否则,你就看着我嫁给你哥,然后继续乖乖地喊我嫂子。”

我缓慢地眨着眼睛,非常无辜地提建议,要是能挨一巴掌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没有巴掌,只剩落荒而逃。

按照影视剧中的经典桥段,此刻唯一的男主萧逸应该凶狠地瞪上我一眼,添上一句口头警告,然后匆匆跑出去追女主角,大概会在电梯口追上,二人在电梯内争执,最终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底层,以萧逸吻住她作为结局。

可是没有。

不好意思,差点搞错了,我才是女主角。

原来恶毒女主角也是有光环的。

萧逸默默关上房门,拿过一条珊瑚绒薄毯为我披上。

我站在落地窗前,手捧一杯热茶,漫无目的地向窗外望去,一片白雪茫茫,不远处的江面上也漂浮着浅浅一层雪,渡轮灯光不时扫过,映出更亮的雪光。

“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室内暖气很足,玻璃却格外严寒,我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玻璃,寒意自指尖蔓延至心尖,冷得我打了一个寒颤。

“你坏透了。”萧逸站在身后,伸手拥住我,“可是幺幺,你不坏,就有别人对你坏。”

顿了一会儿,他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到我的肩头喃喃道:“你就气我,气我好了。”

但我知道,萧逸永远无法真正对我生气。

“你真的要和他结婚吗?”萧逸声音凉凉的,好似浸入了孤单凄冷的深水中。

我垂眼不再说些什幺,长而疏朗的睫毛微微颤抖,投影如同一小片羽毛慢悠悠地飘转在眼底的湖面上。我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唇瓣嫣红,恰似一颗过分成熟的樱桃,饱满多汁,咬下一口,甜蜜沁人,隐约散发着糜艳的气息。

“我在惩罚他和她。”

“为什幺?”

我慢慢擡头,盯住落地窗中映出的自己:“谁让他们的出身就是一个错误。”

多年前的那只赤色蝶又出现在我的眼底,翩跹缭绕,将煎熬许久的恨意渲染得愈发秾丽。

当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夹缝中挣扎求活的时候,他们在干什幺呢?或许在嫌弃下午茶的点心不够好吃,又或许在烦恼多吃一口奶油小蛋糕会穿不进大牌的春夏新款。

此时此刻我非常想来一支烟,在卓简面前我从来没有抽过烟,只有在萧逸身边,我才能做自己。但酒店不能抽烟,于是我只能将细长的烟身叼在唇间,贪婪攫取着滤嘴里隐隐透来的烟草香气。

手指纤细,所以夹着烟的姿势好看至极,唯独凝望窗外的眼神多了些许落寞。这是一双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难以形容的眼睛,寂寞清冷,带着生人勿近的防备,还有一点仿佛刚被惊醒的迷茫。

“他们,也并没有办法选择。”

“那我就有得选吗?”

我转身望向萧逸:“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吗?哥,你告诉我啊。”

“可我能怪谁呢?人生岔路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由我亲自作出的。我要怪,只能怪命,所以他和她要怪,也只能怪命。”

“幺幺。”

他们无辜,我就有罪吗?我只是找不到命运的罪魁祸首,我只是,不甘心。

我疯魔了,我病态了。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过来,那个梦境,湖底的怪物,草丛的毒蛇,是我自己。

我对着萧逸慢慢露出脆弱的笑:“我就是恨他和她,哥,我太扭曲了。”

“她是小公主,那我是什幺呢?我是婊子生的,我也是婊子。哥,我的血是坏的,脏的。我终于明白了,梦里那条毒蛇,是我自己。”

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这碗炽烈滚烫的恨已经在我心底煎熬了二十几年,喉咙都被烫出硝烟,只等倾洒的时刻到来,我们一起万劫不复。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对萧逸笑:“你信不信,她不仅不会告诉卓简,还会来求我,求我好好和她哥在一起。”

“你这幺笃定?”

“因为她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只有我和你,自欺欺人了这幺多年。”

这个事实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尖,压得我喘不过气,过去好多年我一直用谎言的蜜糖欺骗自己吞咽着这颗苦果,如今再也裹不住,舌根丝丝缕缕泛出苦味,眼泪流淌至唇边,也是苦的。

我被迫失去的东西太多了,难以做主的事情也太多了。只有今夜,是我唯一的破釜沉舟,避无可避的任性与放纵,我终于敢问出二十多年来一直埋藏于心的问题,那个残酷致命的问题。

“我们为什幺要是亲兄妹?”

“幺幺。”萧逸对我笑了一下,笑里也泛起苦涩,“我们是亲兄妹,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我们需要为彼此而生,所以上天特意安排我成为哥哥,让我从小能陪着你,不错过你成长的每一个瞬间。我们是亲人,更是爱人,我们从小开始相爱,眼里看不见别人,我们彻底属于彼此。”

“任何关系都不可以取代这样的我们。”

他的话音轻轻落下,我的恨已经烧了太久,此刻也像一场殆尽的野火,终于烧到了尽头。它在一片废墟中柔弱地摇曳着最后的火光。我看见那只赤色蝶,在风中颠沛流离,残翅飘摇着没入最后一丝火光中,燃成灰烬。

茫茫雪夜,萧逸抱着我,好似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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