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天色黑得很快。
谭臻漫无目的地走在柏油路上。
离婚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本应该有所缓解,粘腻入骨的恶心感也应该随着那一纸离婚契约有所消退,但谭臻还是觉得透不过气。
她就这样从暮色昏沉走到万家灯火通明,路过一家陌生的酒吧,不知道出于什幺心理,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酒吧说不上人满为患也的确热闹非凡,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不习惯噪声的谭臻鼓膜几乎都要被震痛。
但谭臻努力适应了,强势入耳的音乐也压住了她纷乱的思绪。
其实活到快三十岁,谭臻并不是没来过酒吧,只是第一次一个人。
她来到吧台点了一杯酒,目光毫无焦距地停留在舞池中狂热摇摆的男男女女。
酒有些烈,没喝几口就上了脸。倚靠在吧台的谭臻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她披在身后的长发散着流动的光,白皙的鹅蛋脸上垂着几缕头发,姣好流畅的身形像幅画一样生动。谭臻没什幺表情,大多数人也只能看得见她的侧脸,但已经足够不少人蠢蠢欲动。
将一杯酒快要喝完的时候,一个看着很时尚的年轻男人忍不住走了过来。
“美女,请你喝一杯?”
谭臻听到声音转过了头,让这个男人不自觉有些忐忑。
不是他没自信,而是眼前的女人一看就很清雅高贵,或许看不上这种酒吧艳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美丽的女人挑起了他的下巴,用一双迷蒙的眼睛左右打量着。
他心下一喜,但就在他刚要触碰到谭臻的手臂时,谭臻厌烦地转过脸:“走开。”
年轻男人还不死心,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人正在借酒消愁,万一能成功呢?他还准备说两句俏皮话,手臂突然被一个铁一样坚硬的手掌止住了。
年轻男人带着火气擡起头,看到一张眉峰冷峻的脸。
“抱歉,她不和陌生人搭讪。”
他的语气算是温和的,但年轻男人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几乎快要碎掉。
他连忙打着哈哈:“误会,误会。”感受到手臂一松,他立马飞快地溜了。
谭臻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恍然看见面前熟悉的身影,当然比身影更熟悉的是声音。
“乔大哥?”
乔应城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拿掉了谭臻手里的杯子,又向服务员招了招手。
“服务员,一杯清水。”
“你怎幺来了?”谭臻靠在吧台上,一只手臂支撑着脸颊。
乔应城淡淡道:“路过。”
在此之前乔应城在谭臻心里一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优秀军人,她不怎幺记得乔应城的长相,只记得他身上萦绕着不可忽视的正气。
让人一看就值得信赖。
此时酒吧斑斓的灯光打在乔应城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穿得十分休闲,姿态却一如既往地挺拔,在灯红酒绿乌烟瘴气的酒吧里看起来完全不是出来玩的,生动什幺叫诠释了鹤立鸡群。
可能是酒吧氛围的原因消磨了他身上的锋利气质,那张脸也就生动起来。
谭臻这才发现,乔应城当然是十分俊帅的,但长得并不算正派,甚至有点痞气。眉眼深邃而眉骨压低,高鼻薄唇,乍一看有点像电视里的反派角色。
谭臻笑了一下,那双暗淡了一天的眼睛此时带点水光,就这幺一眼不眨地看着乔应城。
乔应城受不了谭臻如此直白的注视,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谭臻若有所思道:“乔大哥,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眼熟?”
乔应城身体一顿:“眼熟?”
谭臻头疼地抚了抚太阳穴:“是有点,但我想不起来像谁。”
乔应城目光垂下,将水杯再一次放进了谭臻的手里:“你喝多了。”
谭臻也再一次丢开:“不要。我要喝酒。”
乔应城还想说什幺,谭臻已经自顾自又点了一杯。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谭臻道,“陪我一起喝点吧。”
“今天,是离婚了?”
“嗯。不恭喜我吗?”谭臻扬起笑脸,“我真的很开心。没有什幺.......比现在更开心的了。”
她笑出了声,没有注意到自己眼角的湿润。
谭臻又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直直滑入喉咙,胃里变得又刺痛又热烫。
她知道自己胃不太好,但唯有这灼烫的酒能让僵冷的四肢重新活跃起来,暂时麻痹不断跳动的神经。
当她再次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乔应城捉住了她的手腕。
“别喝了,你真的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意的原因,谭臻觉得接触着的肌肤好烫。
但她的确已经醉了,没多少力气就倒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上。她挣扎着想起来,几次失败以后被乔应城一把揽住了肩膀。
伤脑仁的噪音似乎都消失了,她昏昏沉沉倒在乔应城怀里,耳边唯有不断鼓动的心跳声。
“臻臻,我送你回家。”
乔应城看着红着脸意识不清的谭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清泉一般的声音又缓缓入耳,抚平了谭臻心头的躁意,她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乔应城的衣领。
家,她哪里还有家啊。
她到现在还不敢跟她妈讲离婚的事情。谭诗的事情就像炸弹一样悬在她心头,顾以巍的背叛固然令她心冷,谭诗的背叛又何尝不让她心寒。
她曾经有两个家,可是如今一个回不去,一个不敢回。
乔应城想送谭臻到她现在住的地方,可无论怎幺问,她都不愿意开口。谭臻埋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安静地不像是醉了,倒像是睡着了。
他也不可能孤男寡女带她去开房,无奈之下,他将她送到了自己的家。
乔应城一个人独居,也没有备客房,只能将她放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谭臻已经有了些意识,但还是不够清醒,额头的发有些濡湿地搭在白皙的脸颊上,脖颈修长,看起来像是一只从水中拎出来的天鹅。
她张着嘴无意识嘟囔着什幺,乔应城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在一声声地喊着“妈”。
幼鸟倦归巢,人也是一样。在外面难过了受伤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妈妈。可是乔应城清楚地知道,到底是因为什幺让谭臻如今连家都不敢回,一个人躲在酒吧借酒消愁。
他的眼神不自觉开始变得幽深。
乔应城原以为,有些事情是不过心头的执念,当他完成了自己的夙愿,也再没奢望过其他。
可是.......乔应城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念头暂时剔除。
他打了水,想给谭臻擦擦脸和手。
正当他轻柔地用毛巾按压着她的脸时,谭臻忽然睁开了眼。
她垂眼看着脸颊边的毛巾,似乎意识还没恢复:“乔大哥,这是哪?”
乔应城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脸热,“我家。”
他收好毛巾打算起开,忽然被一只柔软无力的手拉住了。
乔应城还没转过头,整个身体猝不及防就被谭臻拉上了床。
按理来说他这幺高大的个子绝不应该如此没有防备,更何况谭臻还醉着,几乎没有力气。
然而事实情况就是乔应城半个身子陷进了柔软的棉被,两人的脸仅仅离着寸尺的距离,轻缓和灼热的呼吸交缠。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但两人都感觉到双方的身体有些僵硬。
“你......”乔应城的声音消失在了唇边,谭臻已经擡起头吻住了他。
她的唇太烫了,火热的温度一下就传递到乔应城微凉的唇。
这一瞬间两具陌生的躯体隔着一层被子紧紧相贴,阵阵酥痒从唇边蔓延到每一寸皮肤。乔应城撑在床边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开始泛白,他几乎忘记闭眼,直直撞进一双湿润的眼睛。
谭臻很快闭上眼,试探着在那张唇上蹭动,柔软的舌头总算打开了他的齿关。
空气一下陷入沸腾,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动作了起来。
乔应城很快就反客为主将谭臻的舌压制地死死地,粘腻的水渍声和轻轻喘息声在交错换气中吐出来。谭臻火热的身体已经几近发烫,隔着棉被被男人健壮的躯体紧紧压着,唇舌纠缠间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手搭在乔应城宽厚的背上,试图将他更深更密地拉向自己。乔应城的大掌在她凌乱的发间游走,轻轻重重按压着她的头。
呼吸交错间,谭臻的脑海里像是被破开了一道凌厉的分界线。她炽热的身体在男人的唇舌和手掌间化为灰烬,而灵魂始终清醒而麻木地看着眼前不算熟悉的男女宛如亲密恋人一般紧紧相拥。
感受到腿间的坚硬和炽热,她的身体忽然开始不自觉颤抖,眉心蹙起,额角的冷汗细细密密冒了出来。
正当谭臻的手探向男人的皮带时,乔应城突然按住了她。
他分开唇,带出来若有若无的粘液。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情热的温度,但声线始终清晰。
“臻臻,如果不喜欢的话,不要这样。”
“不可以吗?乔大哥。”谭臻喘着气,目光虚无地落在乔应城脸上。“你单身,我也只差一个离婚登记。成年人之间,不就是这幺一回事吗?”
乔应城看着仿佛陷入了什幺怪圈一样的谭臻,心底轻轻叹气。
“臻臻,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他起身平复身体的躁动,用手指梳理着谭臻温顺的发,“有些人对婚姻不忠,是他们自己人品败坏,你真的没有任何错。”
“你应该知道我拒绝不了你。”乔应城目光专注地看着谭臻,彻底坦白了自己。
“但我希望,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是因为你愿意,你喜欢,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什幺。”
谭臻只觉得心口被揉成了一团。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得那幺冷静。
除了抓奸现场她情绪失控的时候,她再也没有歇斯底里问过顾以巍为什幺会出轨,又会不会后悔。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一次背叛已经注定了结果,更何况是无数次。可一个多月以来的辗转反侧,深夜那些浸湿枕巾的眼泪,都在告诉她,她其实在意得不到了。
她拼命地问自己,是不是她哪里不好,是不是她太习惯依赖别人了,是不是她不愿意生孩子.......而她身边倾心相待的那幺多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欺骗被玩弄,还冷眼旁观,甚至火上浇油。
否定自己的感觉很不好受,那种自厌的情绪几乎可以把一个人逼上绝路。
她找不到理由,所以她也想试一试,出轨的感觉究竟是什幺样,可以让顾以巍如此乐此不疲。
今夜本该是一个放纵的夜晚。
如果遇到的不是乔应城,或许她也会和另一个人走。
可是,又万幸是他。
谭臻闭着眼,喉咙滚动着吞掉哽咽,湿润从眼角静默地流出来。
酒意又涌上来,她困倦地闭上眼,嘴角却还不忘喃喃。
“乔大哥,你是在可怜我吗?”
如果说现在还感觉不到乔应城的心思,那谭臻这幺多年就白活了。
可是没有道理,乔应城和她相识甚短,谭臻自认没那幺大的魅力让人这幺快对她情根深重。而乔应城恰好见识了她最狼狈的模样,可能是因为他把怜惜当成了感情,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她的画对她爱屋及乌。
乔应城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沉默了许久。
“不是。”
谭臻没有听见这句话,酒意侵蚀着她的神经,让她很快沉入梦乡。
屋内一下陷入了寂静,刚刚还暧昧炽热的气氛此时归于沉寂,他只能听得见自己缓缓鼓动的心跳。
乔应城不知道在床边站了多久,转身从一个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粉色而陈旧的风格,看上去和高大冷峻的男人亳不相符。
他打开信封,抽出来一张小小的自画像。
上面赫然是一个女孩的模样。
画应该是用铅笔勾勒的,笔触稚嫩但天赋初现,仅仅几笔就勾勒出生动的模样。
那是少女时期的谭臻。
乔应城摩挲了这副画很久,他不自觉看看画,又看看沉睡的谭臻,眼角露出了浅浅的笑纹。
“果然,总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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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很早之前就想写男二线了,之前写得内心凄风苦雨,终于!
男二线之后就是姐妹局。
其他情人的话就真的是路人甲了,不会详细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