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西区
一大早,商容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个能掩饰掉憔悴面容的妆,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的娇艳。
她今日有件很重要的事,她得打起精神,亲自进到少管所去盯着取样流程。
自然得开车亲自过来少管所附近一趟。
商容一路上开了过来,只见这附近人烟稀少的很,通往少管所的山路是很蜿蜒,两侧均是寸草不生的荒凉之感。
其实她很少来到西区,这靠近山区的地方。
看着这不熟的路标,商容这才发现不只少管所在这,连专门关押重刑犯的第四监狱也在这附近。
直到少年管束所的指示牌近在眼前,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以鉴识科的生化实验室主任出来办事,她得更得体更谨慎才是,自然更是不能迟到。
商容跟守卫报备且核对身份后,把车停好,才跟着少管所的工作人员进入少管所的大门。
这一路的通道都是黑鸦鸦且雾蒙蒙的,紧迫的墙面,笔直的铁栏杆。
这过于低矮的空间感,更是让人压抑。
咔嗒咔嗒。
这清脆响亮的高跟鞋声音,是她的。
更是她走过这少管所通道,所踩出来的空灵响音。
商容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这出现在空荡荡通道的急促回音,有种奇怪的诡异感。
有些少管所的工作人员,还探头出来,像是好奇...
怎幺有精致打扮的女人,会来到这种地方。
商容仔细的观察四周,发现这地方只有一处通道,并没有其他分叉口。
她发现这里边严谨的管理,让他们行走一段,接着走下一段的通道之前,得由工作人员又拿出新的钥匙,重开一道的锁又关一道门,他们才能往下一道门前去。
她想起外边布置的高高电网墙,还有些胆战心惊。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类似监狱的地方,不免多了几分谨慎。
到点时,商容主动把工作证递给少管所的所长,从容的表达身份,"曾所长,我是生化实验室的商容,采样的人员有些不足,所以我今天特别过来帮忙跟了解下情况的。"
少管所的所长低头看了下商容的工作证,又对照看真人,确认身份无误,少管所的所长也挺意外,生化实验室的主任怎幺亲自过来了?
虽有疑问,但少管所的所长还是努力陪笑,"商主任,幸会幸会。我们到办公室慢慢聊,有什幺要我老曾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几个少管所的人员帮忙开门,两人同行进入办公室。
都说...话不投机,便半句多。
商容觉得她现在跟曾所长待在办公室说笑,就是如此话不投机。
听他吹嘘,吹牛皮,实在无趣,可她还得维持正常的交际笑脸。
商容看了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表示,"所长,这茶也喝了,采检也快开始了吧。我想去看看采检有哪边是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也不好意思叨扰你太久,免得顾科会觉得我这小辈没分寸。"
曾所长是个明白人了,客人想走或留,清清楚楚,他也客气的起身,极尽待客之道。
毕竟能待在双子楼里的同僚都是香饽饽,跟他们这种被打入冷宫,被分派到偏僻的监狱跟少管所的人员,可是不一样的,"商主任你客气了,这里请。"
少管所的人员,拿着钥匙一关一门的领着进入这个好似迷宫或是监狱的地方。
商容没有心思多看环境,她必须聚精会神地把心思花在等会整个采检的工作中。
鱼贯而行的少年均有条有理的依序采捡,清一色都是寸头,男性居多,他们身上的气质很复杂,非单一的年少轻狂。
被监控着的镣铐恍若无声,沉重的脚步却足以轻踏生烟。
商容盯看了一整个早上,也确认少管所的采检跟往常的标准流程一样,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连厕所采尿液检体都有人依序盯着,不怕有人趁机把尿液检体调了换,取样也都按部就班,完全守着采检规矩,丝毫没有人为取样错误的可能。
她盯完采检就已经人约黄昏后了,曾所长本来想约她吃晚饭,但商容婉拒,她想回实验室里加班,思考思考这533的问题。
商容跟曾所长告别,走出少管所才透了一口气。
从压抑下的氛围解脱出来,还是更舒服的。
商容从少管所慢慢地开车出来,讨厌的是,这附近的山路都很相似,不仅都是左弯右曲的道路设计,包含连路灯的摆设都是一模一样,连个路标都没有。
一时也有点分不清,她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她只能顺势先开了出去,看看有没有路标,再决定往哪走。
谁知道她开了十来分钟,沿路都是清一色的蜿蜒山路,边上多处都是枯草黄土,路上没半台车经过,也没有人烟,偶尔有押送犯人的大车经过。
最后,她好似发现自己正开往更深山的山路开上去。
商容发觉自己开错路后,正考虑绕回原路回去询问少管所的人员,怎幺开回市区时。
巧的是,她看到有台黑色的车就停在路边,突然见到有人,她松了一口气。
好似在末日尽头,能碰见同类,便是件足以让人安心的事。
惊喜之下,她直接把车子给靠边停,想找人问路。
下了车,她正走到黑车旁问路,"请问..."
她这仔细往车里一瞧,恰好看到是方逮开着窗,正闭着眼的仰靠在车背上抽烟。
车窗透出淡薄的黄昏色,正斜照在方逮没好好收拾干净的脸上,独身杂乱的胡渣,显得人有几分憔悴粗犷。
方逮近日觉得心烦气躁的,也没多少心思打理自己,便直接把头发给剪的比寸头还长一点。
虽然看起来俐落干净,可他面容上的胡渣跟疲倦,却让他周身的神采不如往常沉稳干练,取而代之的是恍若末日的归鸦残霞憔悴之感。
商容被这景象惊得恍然一愣,她怀疑自己是太想他了,所以才大白天做梦了。
My love has gone away.Quietly after a hundered days.
车上音响传出黄昏的英文版前奏,商容瞬间就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白日梦,她轻轻地退了几步。
方逮也因听到声音,睁了开眼。
一见到商容就站在车门外两公尺的地方,好似发现车里的男人是他,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当下。
他迎着霞红的日光,余光惊讶的打探,"商容?"
方逮立马熄掉烟,他坐直起身,直接开了车门走了出来。
差点压抑不住的想亲近她的心,被他理智悬崖勒马的紧紧扯住了。
他停下脚步,焦虑的摸摸自己的头发跟后脑勺,好似在焦虑他被商容看见他这副狼狈跟邋遢的样子,是不是会让商容更讨厌他?
更是暗自在心里叨叨的想着,他应该在下车前把自己收拾下的。
他困窘的低着头,只能双手插兜的沉默不已。
商容眼神飘移低头,一开始的笑容完全消弭,只剩下尴尬的不知所措。
她视线往下,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小声的说:"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在这附近迷路了,想问个路,对不起。"
正当商容焦急的想转身离去。
方逮瞬间陷入自我怀疑,商容怎幺又害怕他了?
他不理解,明明是他被背叛伤害了,为什幺商容却像个受害者似的害怕的躲着他?
方逮看着商容已经转身,要回车上的背影,他有冲动直接上前拦住她,但他忍住了,出于忧虑他直道而出,"我带你出去,这里我熟。"
商容顿下脚步,手指停在门边,听到方逮的话她才慢慢地转身,轻轻一说,"谢谢"
直到道完谢,她才像鸵鸟似的躲回车里,原本有一堆想说的话都消失殆尽。
商容真是恼自己躲什幺?
她跟着方逮的车时,她在想,为什幺方逮会熟悉这附近的路?
这里除了监狱还是监狱,除非他是有目的来这里多次,才会熟悉这种常人不会来的地方。
商容心里有些郁闷地在想,他们夫妻那幺多年,方逮为什幺都没告诉过她,他会一个人来这抽烟放空。
方逮是不敢让她知道,他还会惦念着他的父亲吗?
还是他根本潜意识不信任她,认为她会因为他的父亲而轻视他?
好似多年情分,还是换不了他的信任。
她看着方逮为了她刻意体贴的放慢车速,她心里又更是酸苦的。
她不理解,如果不爱她,为什幺还要对她好。
可是方逮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但凡他们只是陌生人,只怕方逮还是会帮助她的吧?
他对她的温柔,怕是无关感情吧?
方逮把商容带回到少管所附近,才把车停到路边。
等商容的车跟上来,他才朝车窗外,面无表情的指着前方的方向嘱咐她,"接下去的路,没有分叉了,你顺着大路走,不要走支路,三四十分钟就可以回市区。"
商容硬是抿了个笑容,给了他一个道谢的眼神,就关上了车窗。
她怕自己若是再多看他一眼,她会失控,会想质问他,让她好好保重,这四个字是什幺意思。
她要的,根本不是他偷偷摸摸的找人给她送吃的,让她调养身体。
她只想要方逮在她脆弱时,给她个拥抱,像往常一样会抱着她安慰她。
她只想要他真心的关心跟安慰。
可是,他们都已经离婚了,她又有什幺资格要求他做这些。
她也算是自作自受,因为不想生孩子而欺骗瞒他偷偷避孕,导致所有的信任都一夕破产,最终也感情破裂。
或许正是如此,方逮才对她失望透顶,最后只给了她"好好保重"这四个字。
冷静的想一想,方逮好像也没做错什幺。
都离婚了,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仁至义尽了。
商容看着后视镜,看着方逮的车离她越来越远,她才抽了纸擦了脸颊。
他们的人生,也会像他们各自的两台车一样,因为有着不同的方向跟目的而分开吧。
最终,他们也必须要选择割舍彼此,而各奔前程。
那九年,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她还是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