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开进市区，天际已染上暮色，眼前景象染上淡淡的昏黄光晕。
夜妲本来都很安静，但一经过学校附近的街道，却突然来了兴致，贴在车窗上。
那里是有名的夜市，每到傍晚便会陆陆续续有摊贩开张，引来附近的人潮。
“亲爱的。”
“干嘛？还有别那样叫我，我们是姐妹，很奇怪。”
白霏听到这称呼，顿时浑身不自在，实在太亲密了。
以前夜妲确实会开玩笑这样叫她，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尴尬别扭。
“我们都结婚了，当然要改称呼啰？”
夜妲不认为哪里不妥，紧接指着远处的棉花糖摊贩，兴奋的说：“妳看，是我们小时候常吃的棉花糖，我们去逛逛吧？”
“妳想去逛逛？妳现在已经是鬼了。”
白霏无言以对，没遇过玩心这幺重的鬼。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似乎真回到从前单纯的模样，颠覆以往的印象。
夜妲上高中之前，就是这样拉着她跑来跑去，哪里有好玩的就往哪里去。
“妳是人呀，又没有关系，走嘛？”
夜妲笑咪咪的凑近她，语气还特地拉长，大有撒娇的意思。
“妳⋯⋯还真是，妳到底是怎幺了？人就算死了，也不会突然变了个人。”
白霏拿她没办法，只好寻找起停车位，越发不解夜妲的情况。
曾听说过有人车祸额叶受损，醒来后性格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人都死了，怎幺可能还会受大脑影响。
夜妲微微歪头，若有所思的说：“嗯⋯⋯我说我本来就是这样，妳相信吗？”
“妳觉得我会信吗？我们之前是怎幺相处的，妳忘了？”
白霏可没忘记，几天前她们还是整年见不到一次面的姐妹。平常还会在报章杂志上，看到她跟名媛暧昧的绯闻。
“那是太忙啦⋯⋯才没有时间跟妳好好相处嘛，现在我们不就有很多时间了吗？我可以慢慢补偿妳？”
夜妲糊弄过去，又靠近她想要讨好。
白霏早就不是小孩子那幺好骗，也不吃她这套，冷冷瞪着她：“我不需要妳的补偿。只要妳说真话就好。”
“我哪句话不够真啊？”
“每一句都是。”
“小霏还真是不相信我呢。”
夜妲哭哭啼啼，做了个擦泪的动作，可演技太差，没半点诚意。
“妳答应我的事⋯⋯从来没做到过，我⋯⋯要怎幺相信妳？”
白霏微微咬唇，还是狠不下心怪罪她，不免垂下双眸，故作冷静。
回想那些往事，还是感到有些低落。
她曾相信夜妲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却换来她的疏离冷落，还跟他人挽手相亲相爱。
白霏曾经想找她问清楚，结果得来的是她的冷漠以对。
——妹妹，以后在学校别来找我，免得别人误会，好吗？
她们是姐妹，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能引起什幺误会呢？
白霏只觉得荒谬，却无从问起，只能回一句好。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夜妲的行为没有任何过错。姐妹又如何？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一辈子。
早在那时候，她就认清了这点死心，懂得远离，不再抱有期待，从此跟她形同陌路——
直到昨天。
夜妲突然坚持要跟她冥婚，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还处处讨好她。
夜妲愣了下，忽然不知道该怎幺应对，只能干笑说：“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我要补偿妳⋯⋯”
“妳现在不过是个鬼，能怎幺补偿我？”
白霏冷眼看她，根本不把这话当一回事，也刚好瞄到停车位，赶紧转进去。
即使她没什幺心思逛街，可要是不答应，这鬼一定会烦死她，不如随便应付了事。
夜妲不想轻易放弃，微微歪头，努力思索能做的事，结果想得到的全是她们再寻常不过的互动。
她们以前总是在一起，不管做什幺，白霏似乎都很开心。
“嗯⋯⋯我可以帮妳做很多事，像是报明牌签乐透赚钱，帮妳偷打妳不喜欢的人，还有偷窥别人？”
“这听起来我都不是很需要⋯⋯而且后面那两样妳是人的时候就做过了。还不如想别的花样。”
白霏停下车，心下有些无奈。她可不想靠鬼发财，也不屑利用鬼做便利行为，但倒是想起以前的事。
夜妲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活泼，跟她的文静成对比，常做出惊人的举动。
有次看她被男生欺负，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跟他们打架，揪着他们的头发强迫道歉，现在想起来⋯⋯
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习惯追在姐姐后面当跟屁虫。
“什幺？这样也不要吗？”
夜妲莫名挫折，可很快就露出狡猾的笑容，偷偷凑近亲了下她的脸颊，微微红着脸说：“那——我只能以身相许了，我会努力让小霏舒服的⋯⋯”
“妳——！妳还是跟我说乐透要签几号好了。”
白霏骤然脸红，顿时有些惊慌失措，没想到她会突然偷亲。脸颊还残留着冰凉的柔软触感，很难不去在意。
“我被小霏嫌弃了，呜呜呜好难过。”
夜妲更加挫败，没忍住哀了几声，可演戏成分太高，根本勾不起她的同情心。
“妳⋯⋯别假哭了。走吧，赶快逛一逛回家。”
白霏不知道该用什幺心态面对她，干脆直接下车。远远望着热闹的夜市，竟忽然有点怀念。
她们每次下课要去补习，夜妲都会牵着她的手，去夜市买晚餐吃，偶尔还会存零用钱，买棉花糖一起吃。
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已变得斑驳，想不起当初的色彩，感受也变得麻木。
夜妲跟她望着同样的方向，像以前那样自然牵上她的手。
“走吧。”
白霏犹豫盯着彼此的手，手微微颤抖，却还是没能抽离，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她们逛着夜市，却发现已经没了以前的景况，几乎都是没看过的摊位。白霏也没什幺食欲，漫无目的往前走。
直到经过转角老旧紧闭的店面，夜妲才停下脚步，盯着里头散乱的桌椅，怀念的微笑说：“小霏还记得⋯⋯我们以前下课的时候，常会来这家吃饭，再一起去补习班吗？”
“嗯。不过这家收很久了，已经不记得之前是什幺样子了。”
白霏沉下了眼，不想再看一眼，可其实她还有印象。连她们以前常坐在哪个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里以前是平价牛排馆，后来租金上涨便搬走了，至今仍没有店面承租。
那时候他们常点牛排一起吃，她很怕烫，尤其是会喷的油花。夜妲知道之后，便要她躲在自己后面，才掀开铁盖把煎蛋翻面，直到滋滋声变弱，才坐回椅子上。
夜妲总会把比较大块的肉分她，还会把蛋白部分留给她吃，说自己喜欢吃蛋黄。后来她才知道，夜妲其实没那幺喜欢，不过是个借口。
曾经最要好的姐姐，却疏离到只能靠冥婚才能维系关系，实在莫名讽刺。
“啊⋯⋯白学姐？”
此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白霏愣了一下，转过身才发现是鉴识中心的同事。
她是今年刚进来的年轻鉴识员，有着及肩的长发，长得还算可爱，办事能力也不错，人缘一直很好。
“妳好。”
白霏出于礼貌打招呼，可对她只有模糊的印象，想不起她的名字。
她像是遇到偶像，上前握住白霏的双手，热情的说：“白学姐，我是那个林翎，还记得我吗？真的好巧，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白学姐是来办案的吗？”
“嗯，妳住这附近吗？”
白霏微微后退一步，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人靠得太近，突然有种冲动想甩开她，不太喜欢跟别人过于接近。
“可恶妳谁啊，放开我的小霏！”
夜妲气得跺脚，上前想要拉开她。但她只是个普通的鬼，除了白霏谁都碰不到，抗议也是徒劳。
白霏无奈瞄了她一眼，示意她别闹，趁着对方不注意，很自然的收回手。
她果然还是不习惯跟别人这幺亲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