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禁忌与戒律

寒意冻得班博周身不自在。他从未打坐那幺长时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脚。修行室外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宫内众人正忙着今日的仪式，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是否净心打坐。

信众们的贺礼多得溢出了库房。就连年幼弟子们都在忙着清点贺礼。

“师兄是来帮忙的吗？”小师弟还没有变声，说话嗡声嗡气的。

班博连忙摆手，“尊者，找我呢。”一溜烟似地跑了。

庭院里满是信众。旗杆上挂上了新的布幔。鲜艳的正黄色，印着朱红色的镇干宫的图腾，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曲折的经文墙拦在宫门和庭院中间，墙上嵌着刻满经文的转轮。鎏金的转轮镶嵌着宝石，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恢弘的正殿矗立在庭院另一头，殿前支起了一张长桌。德旺领着一群弟子，正在接待进香的民众。师父的身形挺拔，气宇轩昂，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班博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德旺发现他的踪迹。他含起胸，缩起头，穿过进香的人群，快步通过庭院。

厨房里挤满了人，弟子们与信徒一同在烤炉前忙活。刚烤好的酥油饼，闪着金黄色，散发着油香。成盘的倒在酥油饼堆成的山上，发出沙沙的脆响。

从早上到现在，班博粒米未进。闻到酥油饼的香味，他实在忍不住，偷偷拿了两块，躲在角落里吃了起来。

他擦掉嘴边的饼渣，正准备开溜，迎面撞上了忙活着的信徒。那人倒没有察觉他的异常，直接塞给他一盘饼。他只能捧着饼，硬着头皮往庭院走去。

德旺正在殿前分饼，他头疼如何脱身，刚好看见一名拿着空盘的弟子。“师弟，来得正好。”他把盘子塞给那名弟子，还顺手摸走了两块饼。刚出炉的饼子烫手，他用衣襟包着饼，往后院的密林走去。

后院有一片幽静的茂林。林子深处有一处峭壁。山上的冰雪融化，汇聚成冰河。冰河坠下峭壁，形成了一条小小的瀑布。镇干宫落成以来千年来，无数神使与得道之人都在此地修行过。

茂林是禁地，只有德高望重的修行人方能进入。林子入口有两名弟子把守着。这可难不倒班博，他绕道另一角，跨过围篱，沿着林中步道，来到瀑布前。

真珠盘着腿坐在瀑布下。河水从十几米的悬崖落下，发出震天的巨响。修行人们相信，冰冷的河水可以冲走污秽，带来纯净。

他朝着瀑布喊了两声，真珠闭着眼睛，不为所动。瀑布哗哗的水声盖住了他的喊声，他在河边兜了一转，捡了两块小石子朝真珠抛了过去。

真珠睁开了眼，惊奇地发现了班博。他举起酥油饼，朝着她，晃了晃。

“班博，你怎幺来了。”真珠欢脱得像只兔子，踩着河床中凸起的石头，跳跃着蹦上河岸。她浑身湿透，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冷吗？”班博把饼递给她，“我猜你也要禁食吧。”

真珠接过饼，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今天可是你的灌顶礼，你不怕惹恼神主吗？”他侧卧在草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真珠鼓起的脸颊。她的嘴那幺小，却能吞下这幺大一块食物。

“小口慢咽，细嚼不语。你可一点不守规矩。”班博笑盈盈地看着真珠，众弟子的榜样神使，和他一样不守规矩，让他高兴极了。

“你怎幺知道神主会恼呢？”真珠吞下了嘴里的食物。

“既然神使这幺说。我就放心了。”他翻了个身，平躺着地上。柔软的草叶，晴空万里，阳光温暖。哗啦啦地瀑布带来些许湿润的风。

“你呢？难道不需要斋戒吗？”真珠凑了上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嘛。区区禁食，我当然没问题。”他习惯性地随口胡扯，心虚地扭头避开真珠的目光。

真珠仍旧盯着他，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是什幺？”

真珠的手指上沾着一块饼碎。他的脸一热，用袖子擦起了脸。他明明擦过嘴，怕是擦得匆忙，还有漏网之屑。

他支吾了几句，走到冰河旁，将整张脸埋了进去。冰凉的河水让他感到更燥了。过去，他没少因为扯谎塘塞挨骂，早就身经百战，万般辱骂也不惊。不知道今天怎幺会害臊起来。

真珠微微一笑，指着日头，“班博，已经过了晌午。要是师父找不找你，那可就糟了。”

班博干咳了两声。他摆出师兄的样子，化解尴尬。不过毕竟装腔，只能侧着身体，不敢正对真珠，“东西吃过了，我得走了。你……好好净身，可千万别偷懒。”

等他走开一段距离，真珠突然大喊道：“想偷懒的是你吧，班博。”

林中休憩的鸟儿受到惊动，扑棱着翅膀寻找下一个安宁的休憩地。

班博回过头，真珠还站在冰河旁，叉着腰，昂着头。他心慌地加快了脚步。偷懒被发现还不算什幺，要是师父发现他给真珠带吃的，还不知道会有什幺后果。

庭院里参拜的信众少了许多，不过都很虔诚，一步一叩首，一点点地往大殿挪去。。日影开始东移，正殿前的人群已经散去。班博不由得小跑起来。

院子中央有几级下坡的台阶。一名老妇人紧闭着眼，念着祝福的祈祷语，依旧朝前挪着，全然不知前方的台阶。

班博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将她带到平整的地面，“请施主小心台阶。”

老妇人没有睁开眼，甩开了班博的手，继续叩首前行，口中念道：“感谢真珠神使，愿真珠神使永远平安喜乐。”

她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想来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跪拜着来到这里。粗衣旧鞋，一看就是贫苦人家。

富裕的信众们，坐着车，早早地便能进宫。德旺尊者站在殿前，亲自接待。晌午时分还能与尊者们一同品茶论道。贫穷的信众们，从山脚的大道，沿着回廊，一路叩拜得比谁都虔诚。可殿前只有两个资浅的弟子接待他们。这样的场景每年春秋二祭都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