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夜

一场无任何征兆地金鼓朔风,从北至今,披着羌笛烽烟,目空一切地将这座奢贵的都城,笼罩于千重崔嵬的阴影之下。

铁蹄之下如腐苍苔,每走一步,都践踏着一个隐藏的、尘封已久的故事。飘飘的落叶,轻轻一片,都有天都古朴千年的历史,但一落到铁马之中立刻夹着尾巴逃了。用作为贵族观赏的林木间吹来的风,到了纂字的旌下,薄寒,瘦骨嶙峋,拄着拐战战巍巍。

将军不知看到了什幺,停马时。

环环相扣的冷铁,锁裹着体内涌动的滚血,寂慨无声。

纷纷暮雪,娉婷如玉女裙边披帛,柔情千回,拂过兵戈。

黑的铁,白的雪。

苍苍如墨的天,皑皑皎白的夜。

因为行军突止,旗下将士也有不少跟着将军看向不远处那座高桥,当然不乏修为高深,眼神极锐的那种,也应该看到了将军眼中所看到的画面。也因此,一种难以言说的异常情绪隐隐在列阵中浮动,就像一片叶落入水中荡起轻微涟漪。

这次入天都城的部下一多半都是精锐,有一些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他们目光尽头的那个焦点人物,磅礴的妖力根本无法用他那具皮囊所隐藏。

那桥上白色的一抹影子,几乎立刻如暴风雪一样掀翻了他们的心智。震惊、骇然等等情绪在刻印与血脉骨髓的仇恨肆虐中,瞬间就变的不算什幺了。其他的一切事物,甚至于那个女人,他们在做什幺之类的事情,也根本无暇顾及。

——怎幺办。

缄默并不代表哑巴,他们鞘中如淬蟾,掌中恄栗,盔中聚煞,看向他们的统帅,等待命令。

其实,当然应该无视。

哪怕不是擅攻心计的属下,也可以给出太多太多原因,让理智得出一个答案:   漠然无视。

或反过来逆向思维,如果不无视的话,会造成太多不可估量、无法预计甚至难以承受的损失和后果。

再或者,只要将目光稍稍移动,就会发现桥上另外一端的第三方:那位天下无有其右的精神系,有着可以令他们的统帅、令他们的世仇国师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实力,更是北旵的实际主宰者。

而这位王爷,也并非是北境的盟友,更是个必须要优先考量的恐怖存在。而且,显然,他也是有备而来,头顶上是对他们来说有着致命压制的山河庭万重阵法,身后是北旵的镇国重器——十二星罗。

而究其最终原因:这里是北旵的都城——天都。

是他们不得不守护的根本。

所有人都应知道,若不无视,意味着什幺。

来自北境的烽烟,会一把火将北旵的都城焚尽。

哪怕气血激荡,仇恨毒哑了喉咙,肝胆俱怒,牙呲目裂。

所以几乎所有的将士们,都第一时间收回了视线,只能将杀意囤与胸中,日后拭刀。

而身为统帅,更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胸中大局为重,斟酌再斟酌。

不无视的话,还能怎样?

难不成在天都这个波云诡谲、其下不知潜藏了多少怪物的深渊中,在槃王的注视中——对上曦的国师,动手吗?

谁不知道,动手,即是——

卫柯回头给了身旁的几位一个眼神,上前一步,刚想开口。

轰隆隆!

天与地成了某种折线,在几乎所有人的眼中出现重影。一切皆成线,一切皆成浪。

嶪以随雷,刃成照雪,百旗如合流,万马既匝压,天地变色惊雷大动。

被雪给涂到软弱的夜色仿佛生出了不可撼动的脊骨,绝大漠,穿要塞,擂鼓崛与地中,山河庭的万重大阵、来自异域的白雪、这些都变得渺小起来,它的胃口变得那样的大,大到可以吞噬一切,   凌驾于日月星辰,主宰所有的所有。

在他之下,万物皆该跪拜。

一个巨大的恐怖投影被夜色加冕,近乎掠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志。

遮天蔽日的蛟龙之影悬停与高桥之上,俯瞰众生。栩栩如生,犹如实质的存在。被惊扰的山河庭动荡如潮水,天穹仿被碾碎了,星辰炸开,月亮堙灭,浮动的层层纂纹,落成它身,点缀成鳞。蛟龙的影子在半空中腾云蜿山,哪怕随便吐出一口气,都可以将四周的建筑群像蒲公英一样吹散了。

龙首之上,伫着一人。

他双手按在一把宽阔的重剑的柄上,罕少有人会见过他用武器,睥着世间。

那把让人连直视都会被恐惧慑穿心脏的重剑,仿佛是剥了天穹的皮囊,抽了大地的筋骨,汇聚了百川万山的脉,来锻于其上。

他什幺都没说,也不用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座桥,桥上被白色火焰卷在一起的两人。

他所带来的黑夜,没有尽头,上弑碧落下灭黄泉。

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如斯黑夜中,微小如黎米,同样被侵吞,被主宰。

“……闻……惟德?”

也同样,无声无息地就纳入他的影子,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晃了一下,沾着被吻融化的雪,夺过他的视线。

一夕间,多少日夜,恍如隔世。

也如梦难醒。

白色的火焰消散,他毕生的宿敌,擡起手,将她掩至身后,断绝两人之间那猝不及防的一眼相望。

奉光君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一席轻衫,在龙息之下只是轻微的掠扬,仿微风拂面。斗笠轻纱也掠开一角,唇角,轻笑如落花而已。

他连头都不仰,只问一句。“你闻惟德……敢吗?”

——对啊,他敢吗?

这是天都,这是北境的都城,这是他闻惟德必须要……

轰!!!

思想似乎永远快不过剑,理智也似快不过蒙蔽心的仇恨。

蛟龙张开吞天咽地的巨口,在重剑的剑刃之下,比楼还高的獠牙,朝着那席白影一口咬下。

一只仿佛瞬间榨干了天地精华而凝聚而出的巨大雪凤从奉光君身后具现,张开羽翼,振翅八荒,带来天神的暴雨雷霆。

洪水滔天、地震闪崩、龙卷风、火山爆发……人世间所有已知天灾,同时肆虐也不过如此。

蛟齿与凤喙,双剑与重刃,两个男人目光一上一下对视——

刹那。

天罚降临。

人间被厮杀成白与黑的两半、破晓已至,可晨曦并不敢来。

没有光明,没有温暖。

只有身为蝼蚁的绝望。

和悠的大脑一片空白,七魂六魄都被冻结,甚至根本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肉体,更别说去用手指掐掐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莫说思维了,这具肉体流逝了所有的机能和感官。

还没从深埋坟墓中的回忆里逃离,就被另外一种象征毁灭的记忆勒住颈子,将她拖拽与地,五马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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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听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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