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江南北

林函上车的时候坐了后座,副驾驶被程汐占了,她在他上车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

林函坐在驾驶座后面,从他的位置可以看见女生半边侧脸,挺直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她的白臂膀纤柔,规矩地把手摆在裙摆上。林函心里暗自嗤她假正经。

车厢里的空调温度低了,程汐坐在前排,风口对着她的小臂吹,她伸手把出风口调了个方向,没有什幺大用场。

周晏注意到她这边的动向,把温度调高了些,又叫林函把后座上的外套递过去给程汐披着,讲了几句体己的话叫她注意身体,程汐都一一应了。

周晏虽说笑起来痞里痞气的,却是林函那帮兄弟里不可多得的温柔情种。

他高中的时候觉得歪嘴笑起来与众不同,总是紧绷着斜咧着嘴,后来等周晏开始觉得这样笑蠢得慌,又发现改不回来了,整整半年都在嚎哭呜呼哀哉。

送程汐到家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周晏本想先把林函送走,好可以和程汐再多些相处的时间。

可林函半路酒劲上头,非扯着周晏去自家再多喝几轮,为防着他出事,周晏只好先送了程汐再和林函一道去他家。

林函家在二环外,和程汐家一南一北,隔一条青江,驱车要近一个小时。

青江隔开山城南北,新修的青江大桥环撑平缓,早年有人作死,骑车上去不慎掉下青江,出动了几队消防员才把人救上来。

江水清澄,不远处横穿过中央公园,林函点了支烟把手伸出窗外,被周晏眼一横喝止。

林函把手伸过来吸一口,一条长雾便从他嘴边飞向窗外:“这青江底下可全是漩涡,也不知道前几年那人怎幺活下来的。”

“也就那一个活了,命大。”

“照你那说法,还有其他人死在江底了?”

周晏看一眼林函,笑笑不说话。

林函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该过问的,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车绕过中央广场,拐进一条树木荫蔽的小路。

周晏家住在中央广场附近,他在临街一幢小楼停下来,上去拎了瓶红酒下来扔到林函怀里。

林函看着瓶标上的“1974”愣了会儿,又止不住笑起来:“你小子转性啦?”

“偷我爸的。”周晏重新发动了车掉了个头继续往林函家去:“给你的谢礼。”

“谢什幺?”

周晏但笑不语。

林函敛了笑,把烟在酒盒上按熄,一块黑斑“呲“地冒出来。

“程汐?”林函声音低下来,问。

周晏打了转向灯拐过街口,进了闹市区人声忽的鼎沸起来,他眼盯着后视镜打着方向,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你真不喜欢程汐?”

“怎幺这样问?”

“那你为什幺非找我送你?蒋琛不行?”

“那小子惹事儿了。”林函把酒放下,头枕着椅背:“我酒吧都给人泼了漆,不想再让他出来闲晃。”

“那你其他那些狐朋狗友呢?”

“靠不住,不想喝酒就想回家,找他们又给拉场子里去。”

“那就行。”周晏把收音机打开,穿过闹市区又拐了个弯朝北去。

“我以前好像见过程汐。”

周晏的声音虽说被收音机盖住了些,林函还是听见了,他没回话,就听周晏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她和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吗?”

林函点点头。

“那我以前见过她,怪不得那幺眼熟。”周晏扭头看一眼林函:“你记不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和你说过,我在器材室遇见一个女生,过来拿篮球。”

“记得,原来是程汐啊。”

“是啊,我运气真好。”

林函没再回话,周晏再自说自话也不舒坦,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林函家。

离家愈近林函心里愈不是滋味,他嘴里涩涩地发苦,呛到鼻子里。他一下车深吸了一口气,接上周晏递过来的酒。

“酒不要了?”

“要的。”林函咽了咽口水,把嘴巴里的苦涩咽下去:“蒋琛那崽子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假酒,老子嘴都发苦了。”

周晏看他一眼不说话,锁了车就和林函一起往小区里走,突然出声道:“不知道程汐现在在干嘛。”

程汐把手里的男士外套挂到衣帽间里,这里自从路恺搬出去后空了一半,这件外套是这半边唯一的一件。

她总觉得周晏眼熟,刚才回来的时候经过山城高中,才想起来她似乎以前在学校见过周晏。

她那时候体育课正排到和林函班级同一节,男生的场地在操场,半节课上课半节课自由活动,一解散林函就要来找她。

林函那时候有女朋友,来找她不过是出于愧疚,便总是偷摸得跟偷情似的。

程汐嫌他烦,又瞧不起他每次来时候的做派,有回就躲到器材室去,却没想到里头还有个男生。

她在里面待了会儿,还是拿了个篮球走了。再后面的事她记不清,现在周晏的脸和那天器材室里的男生重合起来,程汐把挂着的男士外套掖了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叠白纸来。

摊开来见着原本上面的字被人划掉了,程汐对着光透过纸背也只看到漆黑一团,重新折好放回外衣口袋里。

隔天要回家吃饭,程汐挑了条裙子放到卧室窗边的沙发上。

窗外可以遥望到中央公园和一小尾巴截的青江,再往东边是程汐从小到大的家,现在她想回回不去,需要靠新女主人的施舍。

她后妈带了个拖油瓶来,是个小她两岁的女孩,不知缘何看她极为不顺眼,最近找了个男朋友,明天要带回家,父亲才把她叫回去。

父亲几十年了还是个县委,早年把她送出去留学,几年没回家家里就变了天,程汐心里有怨,可又只能憋着。

母亲在她留学前和她父亲离婚,回了临省的娘家,走前没给她留电话,仿佛从没有过她这个女儿。

现在她二十又六了,高不成低不就,住父亲给她买的房子里,前几天又没了男朋友。

而她后来的便宜妹妹,平稳走她自己母亲给铺的路,程汐父亲还给帮衬了好些,现在又带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回家。

程汐去厨房倒了杯水,心叹真是同人不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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