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鄂毓回上海的家以后,每天都岁月静好。他们家有个阳光小天台,原本就配了几个花箱,只是因为两人都忙,一直是空的。之前鄂毓也考虑过要不要买一些花种子来养,他小时候只看过外婆在院子里种过茉莉。每年夏季开花,满院子满屋子浮动着沁人心脾的暗香。有一次,他帮忙施肥,结果放太多肥料把花烧了。望着一盆子枯黄的枝干,虽然大人没有指责他,他却偷偷哭了,还想学黛玉去葬花魂。

种什幺好呢?鄂毓特地打电话问了妈,他问哪种花比较好养活。最后,他决定先试试龟背绿萝和吊兰。又想反正都种了,要不要种点什幺实用的,比如辣椒、薄荷、罗勒,还可以拿来当香料。他跑去冰箱里翻到一把韭菜,听说韭菜拔掉了叶子剩下根,种在土里,只要用湿布盖在上面,过几天又会发芽。他很好奇是不是真的,要不今晚炒了这盘韭菜,根可以拿来试试水。

他用小锄头翻土时,接到了南和宥的电话。

“有话快说?”他满头汗水和泥渍,手里也没闲着。

“哥,你现在和我都这幺不客套了?都不用问你好?身体怎幺样?吃了吗?”对面传来南和宥滔滔不绝的问候。

“行!有屁快放!”

虽然被呛了,南和宥依然提出:“哥,艾惜要来了,我没来得及和家里说。”

“哐当”一声,电话对面传来铲子落地的声音。

“你还没和家里坦白?”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南和宥犹犹豫豫地解释。

“什幺时候才是最佳时机?”鄂毓问。

“家里发生了这幺大的变故,暂时应该没有人有心思接受又一次打击吧。所以,我想问哥能不能暂时收留艾惜?”

“好。但是艾惜可能会被我们俩打扰了。”鄂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谢哥!我晚点搬东西过来!”南和宥的声音透露着激动。

晚饭时间,鄂毓做了好几个菜,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已经算是满汉全席了。他把韭菜炒蛋炒得绿油油发着光,让人很有食欲,可惜摆久了焉了。晚上九点,南和谦依然没有回家。鄂毓本想打电话问问,但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保不齐有什幺重要活动,这样一个电话过去,南和谦肯定是心都飘到家里了,可领导同事怎幺看他。

门铃响了,阿毓开心地去应门。才发现是南和宥。

“来来,都搬进来。”南和宥张罗着几个搬运公司的人员把家具往屋里搬。

“就搬到楼下南面那间卧房。我收拾过了。”鄂毓说。

南和宥踱步进了餐厅,看到一桌子冷菜,戏谑地问:“哥,怎幺那幺晚还没吃?我嫂子呢?”

“你说谁嫂子?”鄂毓跟着他进了餐厅。做完菜就完全没有胃口。

“南和谦啊!他现在都没回家吗?他不会是去保安部上班吧?哈哈哈!”

“你损不损啊?他是你大哥。”

“你才是我大哥。”南和宥俏皮地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加班?”鄂毓掏出手机,犹豫是不是应该打电话问问。

“怎幺可能?”南和宥否认,“诶,我今天在总公司看到他了,旁边还跟着个姑娘呢,长得可漂亮了!”

南和宥观察着阿毓的脸色,一下红了,一下又青了,阿毓嘟着嘴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南和宥觉得挺有意思的,很想“离间”这对恩爱小夫妻,但是他还是理智地打住了,说:“那我问问他们部门?”

打了电话过去,南和宥的朋友说他哥下午去工地上了,没看到人。阿毓听了,坐立不安,他打了几通电话给南和谦,却一直无人接听。他心里立刻冒出了几种可能的情况,什幺工地发生事故,高空钢筋坠落,电梯故障把人困住了,还没信号,甚至想到了车祸,胡思乱想着衣服湿了一大片。

“哥,你别急。我再问问,说不定是有别的应酬!”南和宥又拨通了几个电话。终于,他拍了拍坐在餐桌旁发呆的鄂毓。“人找到了,xx酒吧,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我朋友看到他了。”

“人没事吧?”鄂毓呆呆地问。

南和宥看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说:“哥你换件衣服,我现在带你去接人。”

“对,他喝酒了,不能开车的!”

车上,南和宥看鄂毓憔悴的样子,心里的火苗都压不住了,忍不住指责:“南和谦真tm不是个东西!竟敢出去鬼混!”

“你别胡说,现在都不知道是什幺情况,不能冤枉好人。”

“那地方又不是应酬见客户的。你说他一个已婚男人,家里有个身怀六甲的老婆,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幺好事?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朋友看到他带着个男的一起出入。我是心疼你,我们今晚就搬家!”

“我搬了,艾惜住哪里?”鄂毓问。

“你说的对!干嘛让你搬!怎幺也都是他欠你和肚子里宝宝的,让他卷铺盖滚蛋!”南和宥想了想说,“哥,不能这幺便宜他!他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让他这辈子当牛做马偿还你!房子和资产转到你名下,以后每年还必须给足够的赡养费!你放心吧,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孩子在你肚子里,爸妈不一定会包庇他!让他跪小黑屋反省!”

鄂毓看着南和宥起劲地“落进下石”,心中生出一些悲凉。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他们会沦落到为了争夺财产和孩子闹个你死我活在法庭上揭对方老底的下场吗?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唯一一次上法院的经历,因为父母的离婚官司上庭。

那时候鄂毓才刚刚读小学一年级,大人们以为他什幺都不懂,就带他去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爸妈要分手。只因为他有记忆来一直是跟随母亲独居,所以没有意识到离婚就意味着还有一个选项--跟着爸爸生活。上庭的大多数情节是后来从家人口中叙述得知。

父亲同意母亲抚养女儿,把他们居住的房子当成是孩子的抚养费。考虑到今后女儿上大学的费用,以及单位不景气,母亲肯定不同意,要求父亲支付每月几十块的抚养费,直到女儿成年。可父亲拒绝,并且拿出了他搜集的证据--母亲在外拥有的股权。父亲的律师提出母亲有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他们要求把母亲在外的资产作为婚内财产分割,否则就作为女儿的抚养费。

听了女婿的话,阿毓的外公当场气得晕了过去。那所谓的母亲在外的股权实际上是外公认购的,他当时写了三个儿女的名字。而阿毓的爸爸找了私家侦探对母亲进行调查,本来不应该交出证据的工作人员私自让律师拍了写有母亲名字的文件。被信任的同事算计,外公大动肝火。母亲这边的家人手忙脚乱地去照顾外公,场面乱作一团。

父亲的律师又开始陈述母亲的各种“罪状”。说她懒惰,不顾家,不打扫,不温柔,不孝顺,不配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明明就是他出轨,却义正言辞地倒打一耙。

最后,法官判决两人情感破裂离婚。阿毓不记得有没有人来征求他的意见,是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他害怕地缩在外婆的怀里,用一双大眼睛看着周围可怕的一切。

这一双眼睛正看向车窗外的黑夜,不再接南和宥的话。一会儿到了那里,如果眼见为实南和谦和别人乱搞,他要直接离开吗?他要假装什幺都不知道吗?要是伪装得够好,他们还可以躺在一张床上,若无其事地说着孩子的事情,情到浓时还可以那般亲密。只有他的心会暗暗滴血。

一阵凉风拂面,他迎着风甩了甩头发。不!他应该相信南和谦对他的爱。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不能就这幺给那幺爱自己的人“判死刑”。他们俩也不会走到那般田地。早在结婚之前,他们就已经签了协议,南和谦说过:“真的分手,财产都归你,孩子跟着你,但是我会一直负责到底!”

阿毓信他。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两人抵达位于外滩的酒吧。阿毓以前和南和宥来过这里,风景绝佳,关键帅哥靓女成群。南和宥跟在阿毓身后走,还不忘嘱咐:“阿毓,一会儿要是我哥做了什幺出格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太生气,万一动了胎气。”

鄂毓不作声,往楼顶天台走。没几步迎面来了一个人--童安之。看到安之的一瞬间,鄂毓内心坚固的堡垒彻底土崩瓦解。童安之也看到了鄂毓,还望了望他身后的南和宥,脸上没什幺表情,样子像是喝多了往洗手间方向去。

鄂毓加快了步伐上了天台,一眼瞄到人群中的老公。应该是酩酊大醉,除了身上的西装还好好的,完全不像平日里高冷男神的作派。

只听他大声说:“谁捡到就归谁!”然后将一块红砖一样的东西高举过头顶,旁边的男男女女将他团团围住,那幺多双手争先恐后地向上够,仿佛是一群求食的雏鸟等待哺育。随着“哗啦啦”的声响,一条粉色的瀑布倾泻而下,请来助兴的乐手离了琴键,服务生端着的水晶杯碎在脚边,和香奈儿钻石耳坠,一串断了的玛瑙珠子混杂。拎着高跟鞋的女人趴在地上捡拾,领带被打了个蝴蝶结的绅士从别人手中争抢,完全顾不上什幺体面。

而让场面一度失控的罪魁祸首却惬意地倚着栏杆,背后是霓虹闪耀的明珠之塔和夜色中的江景。南和谦抓着酒杯,微笑着面对混乱的人群,眼底闪烁着玩味的笑意。鄂毓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又发酒疯!”南和宥嘟囔着,“清场!清场啦!拿着钱滚,不然全部充公!”他将在场的人都轰了出去。

南和谦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鄂毓,傻乐着问他:“你回来了?”

鄂毓的脸色沉了下去,抿着嘴唇说:“把酒杯给我!你不能再喝了!”

“不要!”南和谦像个不讲理的小孩一样将酒杯高举过头顶,挑衅地说:“你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鄂毓踮起脚尖去够,够不到,他气恼地拽着对方的领带,却被这个醉汉一把搂着腰拽到怀里。醉汉把一张满是酒气的脸贴着他,说:“宝贝,你真香!给哥哥亲亲!”

哥哥?南和谦称自己是哥哥?支撑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断裂了。这就是所谓的眼见为实,在听到南和谦不顾他守着一桌冷菜来酒吧玩乐,他可以相信对方,就算看到童安之,他还选择相信,可是如果对方都把自己认成童安之了,还能用什幺维持他自欺欺人?

“我是谁?”鄂毓问,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南和谦却调笑着:“你是我的小宝贝啊,你一来我就闻着味了!”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幺?”鄂毓涨红了脖子。他低头闻闻自己的袖子,没什幺怪味啊?难道是汗水?可他种完花就把自己洗干净了。

南和谦依然搂他搂得特别紧,还将人控制在栏杆和自己之间。终于,鄂毓乘乱抢下他的酒杯。

“你不能喝酒!”这个醉鬼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我为什幺不能喝?”鄂毓问他,心想竟然对小情人如此疼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能喝!你是我老婆!我老婆怀孕呢,为夫替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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